利登
黄云百亩割还空,垂老禾堂泣晚春。
偿却公私能几许?贩山烧炭过残冬。
这首诗大致取现实手法,其叙述与描绘基本保持生活原貌,保持日常理性认识框架,是从村烟垄亩中唱出的滞重与苦涩的歌。但它也不像其《野农谣》,对官府倾泻明显的不满,为人民直接发出“内煎外迫”的呼喊,而是写得更沉郁悲怆。
李白《宿五松山下苟媪家》有句道:“田家秋作苦,邻女夜春寒”,利登可能受到启发,裁并和重铸出“垂老禾堂泣晚春”一句。此句是全诗眼目,尤其一个“泣”字,前瞻后顾,串起全诗。这家田父年事已高,行将老迈,他在舂粮贮物的茅屋里舂米。秋稼登场,有米下锅,本来该有一点欢悦。可他一边舂作,一边饮泣。泣,无声而泪下,哀恸而思深。他思前想后,百忧千虑袭上心头。
全诗再现成分大,但首句其实是虚拟,是“纵使如此,也……”的设想。“黄云百亩割还空”,黄云,想象中的稻熟景象,弥望如黄云铺地。句意,纵然有长得很好的、上百亩的稻子,割回来也是白白忙碌!这是愤激的怨诉之辞。次句是全诗基本点象、基本情调所在。首句与次句是先因后果的关系:因为纵使割回来上百亩的稻子,也是白白忙碌;何况,田父根本不可能拥有大量田亩,眼前也不是黄云匝地的年景,因此辛苦操劳一场空,便更确凿。
第三句远承首句,是对“割还空”的具体注解。两句间关系是实写和笼统渲染的关系。“偿却公私能几许”,叙述句,无直接图象,但“公私”二字引出的符号想象,能唤起官府赋税重压、地主高利贷盘剥的观念性想象,也能唤起“租吏打门叫呼疾”(《野农谣》)的虚拟想象。这一句如实再现了田父不能摆脱的、年年如此的生活经验,写足了垂泣的一个原因。
这是一个历经磨难的田父,在生活的苦海里撑持着一个家庭的破舟,他不能坐守穷困,作出了苦熬苦撑的设想:贩山烧炭。即以低价买山柴,烧炭卖出,稍得进项以换取盐米,挨过残冬。而这种挣扎,又要付出多少汗水、经受多少屈辱、克服多少预想不到的困难?他没有把握,瞻望前路是无尽的黯淡。这是田父垂泣的又一原因。
全诗无疾言厉色的呼喊,无断肠长恨的号叫,着一“泣”字,勾连起隐藏字后的、收割前后的无限怨苦,在重滞深沉的节律里,我们看到了南宋末年人民的苦难,也按摸到了诗人同情人民遭遇的热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