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干
六幅轻绡画建溪,刺桐花下路高低。
分明记得曾行处,只欠猿声与鸟啼。
这是一首题画诗。我国题画诗始于六朝,到唐而稍盛。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即说明了诗画作为艺境,有其内在的联系:诗应具画意,而画须有诗情。方干这首诗即是一、二句具画意,三、四句有诗情的佳作。
这首诗所题是由六幅细薄的白绢组成的一幅《建溪图》。建溪源出福建仙霞岭,为闽江北源,两岸多生刺桐树。首句“画建溪”切住题目。虽平平而起,但却唤起读者对于深谷间溪水蜿蜒流向的自然体验。所以下句只用“路高低”三字,便写尽画中溪流两岸山势崚嶒、山路起伏、山水随着岸势曲折奔流的画境。特别是“刺桐花下”四字,又将起伏蜿蜒的山路,点染上一株株白梧似的高树;树随路势,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就作画来说,自然是先路而后树;但路为树遮,所以诗人观画而先得其树,然后由刺桐树之高低而显示山路的起伏不平,画境十分鲜明。陈翥《桐谱》说:“刺桐生山谷中,文理细紧,而性喜拆裂,体有巨刺,花实如枫。”原来刺桐枝干有刺,而花实均似红枫,在山谷溪流中寂寞地开落。你看,透明的溪水,赭褐的山路,青葱的桐叶和红艳的桐花,色彩明丽,逼真自然,画境全出矣。《宣和画谱》说,一幅好的画,“使览者得之,若寓目于其处也,而足以助骚客词人之吟思”。故三、四句即从“画意”转入“诗情”。
“分明记得曾行处”,说“分明”而实不分明,活画出诗人站在《建溪图》前赏鉴和沉思凝想的意态:似乎到过这里,又不大像。忽一转念,突然悟到:除了没有猿声与鸟鸣外,其余却同过去游赏的地方逼似,可谓诗中有“我”,写出“我”在画幅前由疑到悟的凝想过程——一种从对记忆中往事的搜寻到沉思后的顿悟:这是一幅画!僧景云《画松》云:“曾在天台山上见,石桥南畔第三株。”说曾在天台山南畔见过的第三株就是这画里的松了,以实写虚,愈实而愈虚。方干说“只欠猿声与鸟啼”,同是以实写虚法,说听不见猿声与鸟鸣,“点画欲活”(黄叔灿《唐诗笺注》),而“曾行处”也就不是“曾行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