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宪宗元和十年(815)春,刘禹锡、柳宗元、韩泰、韩晔、陈谏等人由贬所奉召至京,正值京城“花时”,便相约赏花。本诗为赏花之后所作。
诗的前两句写长安居民看花的盛况。据李肇说:“每暮春,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唐国史补》中)“无人不道看花回”,与李肇所记的情况相合,其间并无寓意。后两句便不同了。诗人在发表感慨。这种感慨可以从两方面去理解。一、离京十年,后栽的桃树都长大了,开花了。“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这是文人对景感慨的常情,不关涉到别人。二、把观中桃花比作满朝新贵,讽刺他们是在排挤自己出朝后才被提拔起来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刘禹锡离京正好十年,朝廷所树,全是木头!刘禹锡主观上是否有这层意思,可以讨论,即使真有这层意思,他所要讽刺的对象肯定不会是在朝的所有官员(当时的朝官裴度、李绛、权德舆均为“八司马”的同情者),但客观上却给政敌以可乘之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硬说此诗有意讽刺在朝大臣,并把是非播弄到宪宗皇帝耳里,神经过敏的宪宗本来就对他们存有夙憾,一经挑拨,立即变脸。于是舆论大哗。刘禹锡形容当时的情况是:“一坐飞语,如冲骇机。”(《谢中书张相公启》)孟棨说得更具体:“有素疾其名者白于执政,又诬其有怨愤。他日见时宰,与坐,慰问甚厚。既辞,即曰:‘近者新诗,未免为累,奈何?’”(《本事诗·事感第二》)结果被贬为连州刺史。与刘禹锡一起进京的柳宗元等人也同时被贬为远州刺史。
从诗题“戏赠”两字可以看出,此诗原是一时兴到戏谑之作。被贬十年,刚回到京城,借看花的机会稍稍舒一口气,略吐心中积愤,其谁曰不该?诗亦写得巧妙、含蓄,富于个性色彩。但当时连这点自由也没有,可见封建社会对于作家个性的压抑。后来王安石在《杨刘》诗中替刘禹锡说了几句公道话:“唯诗以谲谏,言者得无悔。厉王昔监谤,变雅今尚载。末俗忌讳繁,此理宁复在?南山咏种豆,议法过四罪。玄都戏桃花,母子受颠沛。”说明正义与同情是在刘禹锡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