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五代词·冯延巳·谒金门·风乍起》鉴赏

《唐五代词·冯延巳·谒金门·风乍起》鉴赏

冯延巳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遍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这是一首著名的闺情词。描述一个贵妇人在春色中苦闷难遣和渴望“君至”的迫切心情。

此词寄调《谒金门》,原是唐教坊曲调,后用为词调。敦煌曲子词中,也已有《谒金门》,中有句云:“得谒金门朝帝庭”,疑即此调的来由。《词谱》以韦庄词为正体。上下片各四句,四仄韵,上片二十一字,下片二十四字,共四十五字。它的异名很多,有《碧云深》、《蓬莱阁》、《双荷叶》和《子夜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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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词略讲二题——

一、诠字释句:

风乍起——乍,骤然。风忽然吹起。词以“春风骤起”起兴,引出下文。

闲引——漫不经心地逗惹。

香径——花间小路。

挼杏蕊——挼(nuó娜),是挪的异体字,揉搓。韩愈《读东方朔杂事》:“两手自相挼”。杏蕊,即杏花。

斗鸭阑干遍倚——即把斗鸭栏杆处处倚遍。一作改“遍”为“独”,不如“遍”更有情味。斗鸭,以鸭相斗为戏。《三国志·吴志》中的《陆逊传》里有“时建昌侯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的记载。

二、语译全词:

和风习习,骤然吹起,

满池春水随即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在这明媚的春光下,

她漫不经心地两手揉搓着

含苞待放的杏花,

逗着池中鸳鸯消遣、取乐;

可是,它们那成双成对的模样,

勾起了心上人远离自己的苦恼;

甚至还流露了一点妒意:

为什么美若杏花的我,

却受到单身独处的折磨?



让愁闷罩住心灵的她,什么斗鸭呀,什么打扮呀,全无兴趣,打不起精神来;斗鸭栏杆处处倚遍,

也没有找到解愁释闷的良方!

垂头丧气的思妇弄得玉簪横斜,

几乎鬓发散乱,衣冠也不整了。

就在这心魂不定、愁思弥腔之际,

猛一抬头,

瞅见那灵鹊儿正朝自己报喜……



三、名句赏鉴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这是千古传诵的名句。其实,在当时就很“热门”了。据说,它竟引起南唐中主李璟的关切,曾因此曲设宴内殿,元宗(李璟)戏延巳曰:“吹绉(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答曰:“未能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元宗悦。(详见马令《南唐书》卷二十一)

那么,它究竟妙在何处呢?我想,其“亮点”有三:

首先,它炼字精到。特别是其中的“皱”字用得不凡,令人欣喜。轻风徐来,水波皱起,最恰当地表达了一池平静春水的突变,但又不是大变和剧变,仅仅吹“皱”而已,并非大浪翻滚,更不是怒涛汹涌。

这个“皱”字,还可引出风速与风质来,并由此又告知人们当时的节候。仅仅吹“皱”池水的,一定是轻风、和风或者软风之类,决不是狂风、烈风,更非带来巨大灾难的颱风或飓风。这样精到的遣词炼字,是名句之所以成为名句的重要因素。

其次,用喻熨贴,也是博得青睐的原因之一。词以“风乍起……”的自然之象作为全词的兴句,恰同描写对象的特质相契,正所谓景与情合,意与境会,甚感贴切。因为词中女主人公心潮荡起的“春心”,同庭院池中春水的兴波,也正相合:其始幅度不大,程度尚浅。从全词发展来看,这个少女或少妇的感情波浪,也并非一开始就很激烈,很深沉的,而是随着情节的推移和思绪的发展,而逐步扩大与加剧的。所以,词人在主人公的心湖只投以小石,激起一层浅浅的微波,正是客观与主观的默契。这也是人们认为合情合理而乐于接受,并加以传扬的原因。

再次,造语素雅自然,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平实的文字,洗尽铅华,一反温词、欧词那种繁缛华艳的常态,突破读者平素对待词作语言的欣赏旧习,适应了人们希冀革新词风的要求。因此,一见如此清新自然的词语,也象对待谢诗中“池塘生春草”名句那样,给予欣喜的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