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诗歌·陈与义·伤春》鉴赏

《两宋诗歌·陈与义·伤春》鉴赏

陈与义



庙堂无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

初怪上都闻战马,岂知穷海看飞龙。

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

稍喜长沙向延阁,疲兵敢犯犬羊锋。



这首诗写于作者正由湘南入桂道中。这时,他听说友人向子湮坚守潭州抗金的消息而写的。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秋,金兵大举南下,江南两浙一带及赣湘各地均受到金兵的骚扰和破坏。至四年春,陈与义正流寓湖南,关心着战争变化和国运兴衰。

标题,借用杜甫诗歌《伤春》。因杜甫面临吐蕃攻陷长安而作《伤春五首》。如今南宋正是类似局面,因用杜甫诗题以述自己忧国伤时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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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伤时忧国的名作,受到广泛传诵,以下逐联解说。

首联:叙异族入侵,借汉说宋





庙堂无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

庙堂,朝廷,政府。平戎,消除异族入侵之祸。坐使,因使。坐,因。甘泉照夕烽,甘泉,汉时皇帝行宫,在陕西淳化甘泉山上。夕烽,报夜警的烽火。古代为及时报告紧急军情,在边地特设立烽燧报警,“昼则燔燧,夜乃举烽”。汉文帝时,匈奴人寇,烽火一直照到离首都长安不远的甘泉宫。这里,诗人用以比喻金人对于宋代京都的入侵。

颔联:描京城陷落,国君逃离



初怪上都闻战马,岂知穷海看飞龙。

这是说,正惊怪敌人战马逼近京都,谁料皇帝竟然早已逃离皇宫,遁入雾海之中。上都,京都,此指南宋临安(建炎三年闰八月,以临安<今杭州>为行都);一说北都汴京。穷海,穷僻的滨海地区,此指温州。语出谢灵运《登池上楼》诗句:“徇禄反穷海”。飞龙,比喻皇帝。《周易·乾》爻辞有云:“九五,飞龙在天。”这里喻指高宗,说他早已逃难离京。建炎四年(1130)金人渡江南下,高宗即由临安至明州,一直浮海逃到温州。诗中的闻战马,乃是临安沦陷的形象说法;看飞龙,也是对高宗逃潜温州的委婉措词。诗人对于这一事件,深感痛心。

颈联:叹景物如旧,人事皆非



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

为使诗篇具有远势,特在诗之关键一联,化用了两位前贤的诗篇成句人诗:上句用李白《秋浦歌》十五:“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下句则为杜甫《伤春》其一:“关塞三千里,烟花一万重。”作者只把李诗的“白发”改为“霜发”,以便与下句的“烟花”相对,更其整饬。孤臣,是陈与义的自称。原指孤立无援之臣或不得于其君之远臣。封建时代,被贬谪的官吏也常常自称“孤臣”。诗人借前贤诗句托喻,是表示自己对于景物依旧,而人事皆非现状,感到深深伤叹。

尾联:赞疲兵敢战,光复在望





稍喜长沙向延阁,疲兵敢犯犬羊锋。

在最后一联中,诗人赞颂向子諲(yīn因)的勇于抗敌,代表了宋人不屈于强敌的大无畏精神。向延阁,即向子諲。他曾任宋廷直龙图阁学士,此阁相当于汉代史官的延阁。故称他为“向延阁”。建炎中,他任潭州(州治于今湖南长沙)太守。建炎三年(1129),金兵攻潭州,向子諲率军民坚守八日,城破后,又督兵巷战,夺南楚门突围而出,后又收溃兵继续抗金。犬羊锋,即指金兵。犬羊,对入侵者的蔑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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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与义这首忧国伤时的七律,是一首素孚盛名的沉雄之作。它声调浏亮,词语明净,兴象华妙,义蕴丰赡,诗情沉挚,与他前期作品的诗风有很大不同。黄庭坚、陈师道和陈与义都标榜自己学杜甫,但黄、陈(师道)却忽略了杜的气格沉雄,音节声调既高亮又沉着的优点,而陈与义却在自己诗歌、特别是后期诗作中,注意汲收了这一长处。从现在选读的这首七律中,也可以看到这一点。

如果细味此诗,还可以看到诗人在诗歌布局和用笔上的妙处,即:忧喜错出,起伏顿挫。全诗四联各联用笔相异。首联,着重于叙述,力求平实无波;次联注意描状,特作惊涛骇浪地描摹;三联意在感喟,深表国运维艰,疾首痛心之意;尾联转为歌赞,着重树立榜样,盛称抗侮保国。这是诗章结构和情节措置上的一种巧妙经营。这样,使诗篇层次明晰,有头有尾,用事抒情步步深入,最后凸现诗旨。

另一方面,诗人对于诗情和韵致的酿造上,也是起伏顿挫,有板有眼。请看各联的诗情声韵:首联记叙,以冷静之心回顾尘封往事;次联描状,则以激愤之情,痛诉蒙难受辱;三联叹喟,即以沉郁之怀,感伤国事之昨是今非;尾联歌赞,转而以带喜之辞,颂赞抗侮卫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