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以宁·鹧鸪天》原文赏析
昨 夜
昨夜天孙罢锦梭,轻槎无恙到明河。几经私语全珍重,再试真心薄谴呵。
羞月姊,避鹦哥,玉人频问夜如何。最怜蝴蝶惊魂骤,输与庄生晓梦多。
董以宁《蓉渡词》中有一组名为《鹧鸪天》的艳词: 《忆》、《绣苑》、《别》、《寄》、《叹》、《慰》和《昨夜》。这七首词吟咏同一情事。词中涉及的女子是作者的游伴,十五岁左右,“豆蔻香含正未笄,三年嫣笑手长携” (《忆》)。他们亲密无间,且不避形迹,“名花结果春前定,小鸟姻缘枝上谐” (《绣苑》),“傍人已道成连理,惹得春山翠黛低” (《忆》) ,但这对有情人始终未成眷属,不久便道远别,“赋得将离向绮窗,桃花流水送游艭(《别》),离别使他们情意绵绵,柔肠九回。作者曾以诺言告慰意中人:“频减膳,漫呼茶,莫将惆怅饯年华。门前流水蓝桥锁,犹度当初金犊车”(《慰》)。这首《昨夜》是组词的最后一个乐章,写他与情人的偷期欢会。
“昨夜天孙罢锦梭,轻槎无恙到明河”两句,借古代神话传说写恋人的相会。“天孙”即织女。《史记·天官书》:“织女,天女孙也。”织女的故事在我国流传很早,汉代便有以喻怨妇游子相思的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天孙罢梭”,指本来可望而不可及的意中人抛却“闺范”而来幽会。“槎”即筏。相传天河与海相通,海边居民“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 (张华《博物志·杂谈下》)黄河九曲,波涛汹涌,小筏一苇,上溯至天。“无恙”,反写见面之不易。
“几经私语全珍重,再试真心薄谴呵。”情人见面之后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绵绵情话,一遍又一遍地道着珍重。作者在《别》里曾写出情人的隐忧: “多情恐逐浮萍去,发愿拈针绣佛幢。”希望佛祖保佑心爱的人:“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西厢记·长亭送别》) 。久别之后,“再试真心”就是缘此而发。“薄”,意为薄情,又为情人的昵称。“薄幸辜人终不愤,何时枕畔分明问” (欧阳修《蝶恋花》) 。“谴呵”就是责备,与“枕畔分明问”意同。
“羞月姊,避鹦哥,玉人频问夜如何?”这句写情人春风一度时羞为人见及难分难舍的情态。“月姊”在诗词中谓嫦娥,有时也指情人,李商隐《楚宫》:“月姊曾逢下彩蟾,倾城消息隔重帘。”但在这里“月姊”只是和鹦哥巧借为对。“羞月姊,避鹦哥”,就是怕人偷看,畏人窃听学舌。“玉人频问夜如何”,在《诗经·小雅·庭燎》中有“夜如何其?夜未央”的描写。《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就更生动地描绘了此种情景:“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灿。”欢会之夕,春宵苦短,恐夜尽人知,因而一次又一次地问“夜如何” 。
“最怜蝴蝶惊魂骤,输与庄生晓梦多。”末首用典抒写内心感受。“蝴蝶惊魂”和“庄生晓梦” 语出《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为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而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蝴蝶梦又为双飞之梦。“输”“堕也。“惊魂骤”,是说夜间在美梦中惊醒。“输与庄生晓梦”谓天将亮时又沉入梦中。
这首浓艳而又雅致的小词,极尽儿女昵昵之情态,写得风流迭宕,一往情深,难怪杨幽感叹董以宁的词作“何其嫣然以媚,婉约而多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