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玄·渔家傲》原文赏析
八月都城新过雁,西风偏解惊游宦。十载辞家衣线绽。 清宵半, 家家捣练砧声乱。
等待中秋明月玩,客中只作家中看。秋草墙头萤火烂。疏钟断,中心台畔流河汉。
欧阳玄是元代有名的文人,《元史》本传说:“海内名山大川、释老之宫、王公贵人墓隧之碑,得玄文辞以为荣。片言只字,流传人间,咸知宝重。”但《圭斋集》中仅存词十二首,就是这一组《渔家傲》。看来他虽是纪典修史的高手,却並非倚声填词的名家。写作这组《渔家傲》的时间和动机,词前小序说得很明白:时间是在至顺壬申二月,即公元1332年修毕《经世大典》之后; 动机是有慕于欧阳修十二月《渔家傲》鼓子词而仿效之,以纪“数岁之中,耳目之所闻见,性情之所感发者”。並自诩记物博洽,可资未至京师而欲考其风物者所用。这就很象是押韵的《京师风物考》,或现代的导游诗了。王国维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 (《人间词话》),是说词的特长在于抒发一种幽微难言之情,比诗尤为委婉、深约。而欧阳玄却用它来记物备考,这就舍其长而用其短了。加上作者习于纪典修史的手笔,凝重信实,施诸“要眇宜修”的词,就显得凝滞呆板。因此,这一组十二首词,除了第八首抒发家园之思,辞清意永外,余皆平平,殊乏诗意。
这里选的就是第八首。
时序推移,物候暗变,待到八月,已是初秋了。其时西风初起,鸿雁新过。人之于事于物,往往乍临悚然心惊,久则习以为常。因此,首句“八月都城新过雁”之“新”字,下得极有分量,岁月如流之叹,久客不归之悲,俱可依稀想见,则“西风偏解惊游宦”之“惊”字,就来得顺理成章,耐人玩味了。“游宦”,这里指抛家别亲,在京为官的词人自己。他自延祐(1314—1320) 年间任职国子监后,十余年一直在京师作官; 虽然历任清要,备受宠幸,但思乡思亲,也是人情之常,于是有“十载辞家衣线绽”之叹。“绽”,就是开裂;“衣线绽”指衣服破旧了。我们可以设想,这“游子身上衣”,或为慈母手缝,或为贤妻亲制,针针线线,情意无极。而今日久破旧,无人缝补,则格外感到游宦的寂寞和家居的温暖。孤寂无聊,中夜难眠,唯闻“家家捣练砧声乱”。 半夜捣练, 赶制寒衣,正是慈母、贤妻对子女、丈夫的一片深情,则为子为夫者,能不闻声而戚,思亲而悲! 上片写对远居浏阳的亲人的思念。虽无思字念字出现,而思念之意自明; 虽无悲字伤字出现,而悲伤之情甚炽。文笔曲折巧妙,感情缠绵真挚。
下片写词人客居京师寂寞无聊的心情。“等待中秋明月玩,客中只作家中看。”中秋月明,自是自然界的奇观。但人们重视中秋赏月,月之皎洁明亮尚在其次,主要的是借月之团圆以庆亲人团圆和美之喜。那么反过来,如果月圆人缺,则非但扫了赏月之兴,适足增添思亲念旧之悲,所以东坡有“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的怨尤。词人一说“等待” 赏月,又说“客中只作家中看”,实是无可奈何,故作旷达之语,其实愁闷难解,乡思难遣,越发显得感情沉重、哀伤。因而目中所见是墙头萤火,或明或暗; 耳中所闻是远寺疏钟,时断时续,意境凄寂萧瑟。而末句说银河潜流,时光暗转,更把不尽的忧思推得更广更远。
词作语言清简,意味隽永,感情深厚,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不仅是这组《渔家傲》词之冠,即列于历代名作之林,亦无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