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儒·霜天晓角》原文赏析

《陈继儒·霜天晓角》原文赏析

背水临山,门在松荫里,茅屋数间而已。土泥墙,窗糊纸,曲床木几,四面摊书史。若问主人谁姓?灌园者,陈仲子。不衫不履,短发垂双耳,携得钓竿筐筥。九寸鲈,一尺鲤,菱香酒美,醉倒芙蓉底。旁有儿童大笑,唤先生,看月起。

当你长时间地漫步在绣阁香闺、雕梁画栋之中,所见多是红粉佳人、风流才子之时,突然转向一背水依山、松荫覆盖的小山村,而且有位虽然衣衫不整、却是潇洒自然的达人隐者与你谈谈人生妙理,你一定会感到新鲜有趣。这不,短发垂耳,乐哈哈、笑嘻嘻,提着钓竿篮筐的“陈仲子”向你迎面走来,把你引向他的村庄、他的茅屋、他的居室,并向你介绍、展示他的生活乐趣。

作者犹如一位导游,步步引你入胜。首先出现在你眼前的是一座环山依水的小村庄,青山掩映,绿水逶迤,环境可真是清幽佳美,与那唐代张志和所处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环境真还有些相似。这种环境自然不宜于雕阑玉砌,只有数间茅屋而已。门前松树挺拔,让你肃然起敬,仿佛如见主人那孤介的品格。房前浓荫覆盖,夏日凉爽,前瞻青山,后闻流水,令人心旷神怡。来到此地,尘念俱消,闲愁全无,让你好似李太白坐在敬亭山,眼见“桃花流水杳然去”,顿觉“别有天地非人间”,心闲自得;又仿佛陶渊明回归他那“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阴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田园,悠然自在。来到室内一瞧,绝无屏风珠帘,也不是绮窗绣户,而是“土泥墙,窗糊纸,曲床木几,四面摊书史”。在世俗眼中看来,这未免太寒伧,土巴墙,破纸窗,有啥好瞧,有啥好抖露的!居然还好意思写出来,也不怕达人贵公子笑掉牙齿!此所谓只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殊不知主人正是在这种清俭幽静的环境中构筑他心灵的乐园,在四处摊开的书史中探索人生的真趣。主人至此仍未出场,但经过对环境的烘托描绘,已具先声夺人之势,这室中主人一定是位高人隐士。果不其然!主人正是“灌园者,陈仲子”。陈仲子,齐国高士,《孟子》说:陈仲子,齐陈氏之族兄为齐卿,仲子以为不义,乃适楚,居于于陵,自谓于陵子仲。楚王聘以为相,子仲遂夫妻相与逃,为人灌园。本词作者借陈仲子以自谓,表明自我甘贫隐居、轻视功名的人格个性。

过片“主人”才正式出场。但见他衣衫不整,鞋袜不穿,赤脚散发,发不加簪,自然垂耳,手提钓竿,身背筐筥,一副典型的渔翁模样。由他的装束打扮不难想象他的人生态度、生活情趣。“九寸鲈”四句,正面写足他自适其适,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情趣:有鱼即食,遇酒辄醉。鲈鱼,吴中特产。晋人张翰在洛阳做官,见秋风起,忽思家乡吴中的莼菜羹和鲈鱼脍。他说:“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于是辞官归家。故鲈鱼这一意象,包含着特定的审美与历史的内涵。钓鲤食鲈,本身就包含着主体超然自适之意;而行钓时,便畅饮菱香美酒,醉倒在莲花(“芙蓉”)底下,更表现出他任情适性、忘怀物外的人生态度。先生一醉不醒,围观儿童拍手大笑,并叫道:“先生快快醒,夜已深,月亮早升起。”儿童天真的大笑,烘托出先生追求自然适意的人生意趣:有酒辄醉,乐而忘返。《明史·陈继儒传》说他“暇则与黄冠老衲穷峰泖之胜,吟啸忘返”,词中那“醉倒芙蓉底”、月出而不知返的陈仲子,无疑是作者的自画像。

本词全用白描手法,通过环境的烘托,人物外貌的描绘,一两个细节的点染,刻画出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表现他的人格个性与人生态度,颇似于一篇小小说。全词从遣词造句,到写人绘境,都充满着乡间的泥土气息,却又完美地表现出主体那潇洒出尘之姿、高人雅士的风度,格调和谐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