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浚·玲珑四犯》原文赏析
壬戌六月悯旱
雌蜺贯空,豭猪烧尽,搔头呼、奈何许?稻田枯欲死,不见商羊舞。天瓢拾归何处?有人人、牧羊江浒。烟雾鬓鬟,柳郎邂逅,云是洞庭女。谁鞭雨工骑去?看云雷震荡,弥满区宇。踏翻星宿海,倒卷银潢注。高滩转粟无留滞,省教叹、流移雁户。还寄语,人间石田农更苦。
从文学发展的历史来看,在清以前,词这一文学样式,主要被用来抒写个人的生活感受。唐五代姑且不论,即以词之创作大盛的宋代而言,也大致如此。与宋诗相比,宋词的题材显然很狭窄,这在客观上,也限制了其在风格、体势等方面的发展。这一缺陷,在清代词人的手中有所弥补。在清代,凡是可以入诗的题材,也大都可以入词。其间的得失姑且不论,仅就题材的扩大和词境的开阔而言,清人的努力显然是值得肯定的。
这首词是作者忧旱悯农之作。壬戌,清仁宗嘉庆七年(1802)。上片前三句,总写大旱之酷。雌蜺,副虹。《尔雅·释天》:“螮蝀,虹也,蜺为挈贰。”《疏》云:“《音义》云:‘虹双出,色鲜盛者为雄,雄曰虹;暗者为雌,雌曰蜺。’”《淮南子·原道》:“虹蜺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也。”此云“雌蜺贯空”,特指天时不正。豭猪,牡猪。“豭猪烧尽”,谓祭祀求雨之事。求而不得,故有“奈何许”之叹。接以农作物的境况,写大旱之酷:“稻田枯欲死”。商羊,传说中的鸟名。汉王充《论衡·变动》:“商羊者,知雨之物也。天且雨,屈其一足起舞矣。”“天瓢”句与“商羊”句同意,仍写无雨。元王恽《题坐龙图》云:“六丁奔命仆射御,倒卷溟渤天瓢奭。”两句皆用神话,与前祭祀事呼应。稻枯欲死,仍然无雨,可见危殆。而“有人人”句以下,更运用典故,作进一步的渲染。唐李朝威《柳毅传》,柳毅语龙王云:“昨下第,闲驱泾水右涘,见大王爱女牧羊于野,风鬟雨鬓,所不忍视。”词人将大旱中颜色憔悴的人们,比作受尽折磨、“风鬟雨鬓”的龙女。龙女“牧羊于野”,得不到其父的解救,大旱中的人们也难以求来龙王行雨。正是对龙王的共同期待,使得这个比喻的双方,得到了沟通。
上片写求雨不得,旱情严重,虽多用典故,仍是写实。下片则发为想象之词。雨工,司雨之神。此或用李靖行雨事。据唐李复言《李卫公靖》,李靖骑天马为龙母行雨,“腾腾而行,其足渐高,……风急如箭,雷霆起于步下。”天马,即雨工。但原文中龙母曾嘱李靖:“郎乘马,无漏御勒,信其行。”无“鞭”之事。可见,这是作者活用此典,表现其救灾之心的迫切。既已鞭策雨工到来,则天空中“云雷震荡,弥满区宇”,于是,下面两句专写下雨。星宿海,在青海省鄂陵湖以西,为黄河源散流地面而形成的浅湖群,以其罗列如星,故名。银潢,即银河。但此处的星宿海,却是取其比喻义,仍就天上而言。“踏翻”、“倒卷”四字,气势磅礴,既写出雨势之大,又写出作者对苦难中的人民的关切之情。雨势既大,则救灾就有了希望,人民的生活也有了保障,于是逗出“高滩”以下二句。高滩,滩水位增高。转粟,转运粮食。雁户,居于异乡之民。雁因时迁徙,故以为喻。天降大雨,水位增高,则漕运粮食便能乘流直下,救济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使他们免受离乡背井、漂泊流离之苦。末二句,又宕开一笔,从想象转到现实。石田,多石不可耕的田,意为贫瘠之地,此似指非水稻种植区。种稻之处必然多水道,因此,作者看到“稻田枯欲死”,收成已没指望,便祈望天降大雨,使官府运来粮食,对当地人民进行救济。但是,耕于“石田”之中的灾民,却连这一点希望都不存在,那么,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命运,也就尽在不言中了,此所谓“更苦”。这样,作者的同情之心表现得更加鲜明,而全词的意蕴也得到了升华。
这首词想象丰富,浪漫色彩强烈,以豪放之笔写悲悯之情,刚中有柔,有一定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