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灿·永遇乐》原文赏析

《徐灿·永遇乐》原文赏析

舟中感旧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近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销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

这是一首感旧词,写作年代不详。题为《舟中感旧》,当为作者某年春天行舟旧地时,抚今追昔,有感而作。词的起始三句描写久违了的春天又来到了,两岸桃花依旧在春风里盛开,翩翩飞翔的燕子似曾相识又归来。春风又绿旧地,万物依然,而人事已改。“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刘郎,即唐代诗人刘禹锡,他在贬官十年后被召至京师时,曾于春日游玄都观,写过一首《戏赠看花诸君子》诗,影射新贵,结果再度遭贬; 十四年后再回京师时,又写了一首《再游玄都观绝句》,其中有句云: “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讽刺意味格外明显。江令,即南朝梁诗人江总,曾官梁太子中舍人,入陈后历任尚书令,世称江令; 有宅在金陵,入隋后拜为上开府,南归时曾独自“乘春寻故里”,写过《南还寻草市宅》诗,感伤于径毁、林残、花落、宅空,兴物是人非之叹。词人借用这两个典故,抒发了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的人生感慨。接着“近水残阳,龙归剑杳”又用一典。《晋书·张华传》说,雷焕在丰城得到龙泉、太阿二剑,送一张华,留一自佩,并说: “灵异之物,终当化去。”焕死后,其子持剑过延平津,剑忽从腰间跃出掉入水里,使人入水打捞,但见两龙各长数丈,蟠萦有文章。这里以剑化龙归,表示壮志未酬、伟业中天之憾,因而“多少英雄泪血”。泪血,即流血; 或作“泣血”解,谓极其悲痛而无声之哭泣,亦通。上片以直抒胸臆作结: “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河山依然如许,而昔日豪华转瞬即逝,一去不返。“千古恨”三句,力能扛鼎,饱含了古往今来、前代词人所共有的黍离麦秀之悲。

下片从“恨”字上生发,继续运用典故以抒发感慨。“白玉楼”用李贺典。传说李贺将死时,有绯衣人驾赤蚪,持版书,笑曰: “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少之,贺气绝而亡。(事见李商隐李贺小传》)后世祭文因此而常以“白玉楼成”指文人之死。“黄金台”用战国时燕昭王筑台延贤士典。相传燕昭王曾筑台于易水东南,置千金于台上,以招揽天下士,故名黄金台。昔日的文人贤士俱往矣,而今只有明月夜夜空照白玉楼前、黄金台畔。面对沧桑巨变,休笑垂杨易凋残,秾李还销歇,世事亦如流云变幻,人生亦如飞絮飘零。种种的悲哀,都交融在山猿这断断续续的呜咽啼叫声中。结句移情于物,“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词人将西山拟人化、感情化,写西山也眉黛惨淡,愁容满面,就像理解词人的心情似的,与词人同悲叹、共凄切。这就将词人感旧伤亡的故国之思深广化、强烈化,仿佛感慨深沉动天地,愁思浩茫连广宇,感染了大自然,充塞于天地之间。

这首词将个人的身世之感和家国的兴亡之感,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深沉蕴藉,顿挫峭折,“外似悲壮,中实凄咽,欲言未言” (谭献《箧中词》卷五),沉郁苍凉,绝去纤佻之习。尤其是虽频频用典,但词气流畅,并无艰涩之感,而且能将含蓄用典和直接描写有机地糅在一起,贴切自然,浑化无迹,大大增强了词作的思想容量和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