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琦·摸鱼儿》原文赏析

《张琦·摸鱼儿》原文赏析

渐黄昏、楚魂愁断,啼鹃早又相唤。芳心欲寄天涯路,无奈水遥山远。春过半,看丝影花痕,罥尽青苔院。好春一片,只付与轻狂,蜂儿蝶子,吹送午尘暗。

关山客,漫说归期易算。知他多少凄怨?不曾真个东风妒,已是燕残莺懒。春晼晚,怕花雨朝来,一霎芳塘满。嫣红谁伴? 尽倚遍回阑,暮云过尽,空有泪如霰。

这首词于词调之下,未加题目,主要写伤春,是抒情之作。张琦的词学观,与他的哥哥张惠言一样,是主张“意内言外”、主张“寄托”的。在他们(也不光是他们)的词中,以伤春为主题的,很多都寄托着“感士不遇”的情怀,即借伤春来表现一种盛世难逢,韶华易逝而个人则有志难伸、有才难展的悲哀与痛苦。但写得又比较含蓄,比较曲折,不能也不应去一一确指和落实。正如《白雨斋词话》所说,要“托讽于有意无意之间”,要“若远若近,可喻不可喻”,要懂得“义可相附,义即不深;喻可专指,喻即不广”的道理。我们读张琦词,也应注意这一艺术特色。

《摸鱼儿》的开头几句: “渐黄昏、楚魂愁断,啼鹃早又相唤。”总的点出时近黄昏,又当春暮,诗人的吟魂几乎要为之“愁断”。为什么叫“楚魂”呢? 《楚辞 》 中有 《 招魂》,古人诗词中有用以指屈原的,但一般也指“骚魂”或“诗魂”,此处即系作者——词中的抒情主体——自指。 《离骚》: “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这也是说杜鹃啼后,春天将去,百草千花,都快要凋谢零落了。诗人的“愁”正是为此。几句就笼罩全篇,点明作意。“芳心欲寄天涯路,无奈水遥山远。”分明是说有所追求,有所思念,然而远隔天涯,欲寄无术,反映出一种感伤的情绪。以下几句直至前结,都是具体描写暮春景象: 游丝和落花互相挂绊着,缠绕着,盖满了长遍青苔的庭院。至于原先明媚的春光,早被那些狂蜂浪蝶占了,它们并不能留住春天,相反闹哄哄地带来了“午尘暗”。这里含有对轻狂的蜂蝶的不满意味,似乎流露对某些人的憎恶之情。

下片换头处的“关山客”,当指作者自己,呼应下片的“天涯路”,直诉“归期”未卜,“凄怨”无穷。由伤春而转入思归,由欲归不得而更伤春去难留。“不曾真个东风妒,已是燕残莺懒。”用欲擒先纵手法,说春风虽然还未吹尽,机遇似乎还存在,但人的心绪却已经低落,希望也淡薄了(用“燕残莺懒”作陪衬和暗示)。“晼晚”原是形容日落时昏暗的样子,可引申为迟暮之意。李商隐《春雨》诗: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这里是再提一笔,说春天终于是无可挽回地要去了,最叫人担心的是朝来阵雨,落红难缀,一霎时就能把池塘铺满了。“嫣红谁伴?”是还想留住春天,不让它消逝; “倚遍回阑”则是想纵览春色,着意去找寻。然而只看到“暮云过尽” (呼应上片首句“渐黄昏” ),只落得泪下如霰了 (“霰”,就是雪珠)。江淹诗有云:“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说的是期人而不至;这里的“暮云过尽”是暗指寻春而不见。试想: 诗人把曲曲弯弯的阑干都倚遍了,看啊,看啊,看到天际的暮云都过尽了……他的伤春之情、惜春之意,该有多深! 后结的“空有泪如霰”,那失望、那痛苦,又该多沉重啊!

全词写得低徊宛转,凄恻动人。写景抒情,融为一体。寄意在于似有似无,若明若暗,“可喻不可喻”之间。谭献评为“风刺隐然” (《箧中词》三),当是会心之语。《清词菁华》称其“委曲陈情,面面俱到”,则说明其构思之妙。卢冀野评《立山词》有云: “深美欲兼闳约旨,沉醇况复寄深情。”即论此词,亦颇恰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