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猷·南歌子》原文赏析
秋思
蓬鬓惊堆雪,衰容艳拒霜。莫持琼管弄清商,吹得万千林叶、一时黄。谁道春如剪,裁成百样芳。那知秋色是干将,天外群峰处处、割愁肠。
秋思是对春恨而言,人们往往看到秋色的萧条,而有年华易老之感;看到春光的明媚,而兴陌头柳色之思。所以烈士悲秋、少女怀春,便成了我国诗歌的传统内容。词人在这里,也是即景生情,抒发自己“鬓虽残,心未死”的情怀。词的上片,从己之衰老写到叶的黄落,是联想,也是象征。“蓬鬓惊堆雪,衰容艳拒霜”,以整炼工巧之对句,绘出一副龙钟老人的肖像。他发乱如蓬,鬓白如雪。额上虽有辛苦记录的皱纹,面庞却无苍白枯槁的颜色。着一“惊”字,而蓦然发现、出人意表之情,见之言外;着一“艳”字,而事出非分、不胜欣喜之心,溢于言表。词人把这种特有的感受和意外的发现熔铸在两个简短的词句中,使人感到情辞兼胜,形神俱备。“莫持琼管弄清商,吹得万千林叶、一时黄。”是以叶的黄落,象征着人的衰老,是词人把自己的“老之忽至”跟“木之将落”通过才华横溢的联想而连接起来。它与唐代白居易的“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司空曙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以及韦应物的“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是同一艺术构思,但却更加无理而妙。千林叶黄,与“持琼管弄清商”有何相干,而硬说是它“吹”的结果。这表面看来是不合情理的,但却更加婉曲地表达了词人的情趣,一种天真的美,一种妙趣横生的联想,使读者感到韵味无穷。当然这种联想,可能与唐明皇的故事有关。据说唐明皇妙解音律,创作过《秋风高》的曲调,“每至秋空响彻,纤翳不起,即奏之,必远风徐来,庭叶徐下”(见《羯鼓集》)。历代的词人在这个原型上,通过新的构思,不断地加以改造和提高,宋蒋捷的“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贺新凉·兵后寓吴》)是这样,这首词也是这样。“琼管”,是用美玉装饰起来的管乐器;“清商”,是哀怨凄凉的音调。宋张孝祥的“湘妃起舞一笑,抚琴弄清商”(《水调歌头·泛湘江》),王沂孙的“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齐天乐·蝉》),都是用“清商”来表达悲怆凄楚的感情。词人运用有关典故,浑然天成,脱化无迹,增加了词的深度,扩展了词的意蕴,使最复杂的感情,能够用最经济的笔墨表达出来,自然是上乘之作。词的下片,从春的芳菲写到秋的萧条,又都是从前人的诗句中翻出新意,愈出愈奇,愈翻愈妙,给人以充分的审美享受。过片的“谁道春如剪,裁成百样芳”,真有异军突起,新意迭陈之妙。它是翻用贺知章“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咏柳》)的诗句,意思是说,那象“并州快剪刀”的春风,裁出来的东西并不都是美的,而是惨绿愁红,牵愁引恨,“落花风雨更伤春”。这是作“翻案文章”,用翻笔转出新意,使原意翻进一层,看来相反,实际相成,对立翻迭,相映成趣,给人以更多的回味。这便是吴景旭在《历代诗话》中所说的“诗用翻案法,跌入一层,正意益醒,谢叠山所谓‘死中求活’也”。结语“那知秋色是干将,天外群峰处处、割愁肠”,既是呼应上片的“吹得万千林叶、一时黄”,又是点化唐柳宗元“海畔尖山是剑鋩,秋来处处割愁肠”(《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的诗意。“干将”,是利剑的代称。相传春秋时吴人干将与其妻莫邪善铸剑,所铸之剑锋利无比,因以干将名雄剑,莫邪名雌剑。这是说,远处群峰呈现出来的“秋色”象一柄柄锋利无比的剑,把人的愁肠割得寸寸欲断。这就在原诗的基础上,翻出了新意,把抽象的愁苦,化为具体的形象,给人以极其深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