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恽·鹧鸪引》原文赏析
赠驭说高秀英
短短罗袿淡淡妆,拂开红袖便当场。掩翻歌扇珠成串,吹落谈霏玉有香。由汉魏,到隋唐,谁教若辈管兴亡?百年总是逢场戏,拍板门锤未易当。
关汉卿散曲《南吕一枝花·赠珠帘秀》和王恽词《浣溪沙·赠朱帘绣》,所赞艺人名字虽有一字之差,但很可能即同一人。关作在文学史上传为美谈,王作惜鲜为人知。其实王恽写给女艺人的词很不少,如赠歌者刘氏的《喜迁莺》(秋怀谁写)、赠乐籍张惠英的《鹧鸪引》(秋水芙蓉镜里仙)、赠歌者李兰英的《鹧鸪引》(花草《离骚》试品量)、(拾翠仙洲野兴长)和本篇都是。诸篇以这首《鹧鸪引》最有特色。
况周颐《蕙风词话》论此词说:“驭说即说书。此词清浑超逸,近两宋风格。”曲艺中的说书,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发展到两宋形成繁荣的局面。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首都汴京民间说书的有讲史、小说、说诨话、说三分(说三国故事)、五代史几类,其中说历史故事的就占五分之三。南宋、金、元讲史之风仍然不衰。吴自牧《梦粱录》说:“讲史书者,谓讲说《通鉴》、汉唐历代书史文传、兴废战争之事。”王恽所赞说书艺人高秀英就是讲史的。
在宋、金、元屈指可数的几篇咏说书的诗词中,王恽之作又别树一帜。在他之前,陆游的《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刘克庄《田舍即事》、麻九畴《俳优》等诗或如风俗画,或仅就事抒感,都没有着眼于说书者本人。王恽《鹧鸪引》上片却是专写高秀英的。“短短罗袿淡淡妆,拂开红袖便当场。”前一句写女艺人的品貌,后一句写她登台说书。“袿”,女子上衣。宋玉《神女赋》写美女有“振绣衣,被袿裳”之句。高秀英穿的是薄薄的丝褂子,故称罗袿。从下句袖色可知衣为红色。上衣短,其裙必长。“短短”是由对比而得的印象。词人用四个字便写出了高氏体态之美。她容色天成,故不须浓抹粉黛。“淡淡妆”使她显得分外高雅。“当场”,意同陆游诗“负鼓盲翁正作场”的“作场”,指对众说书。说书时艺人要借助手势表情达意,红袖一拂,正是写其优雅的姿态。“掩翻”二句是以华丽的对偶句来表现高秀英说唱造诣很高。她手里的道具是一把纸扇。说到有诗、词、曲的地方,她就唱起来,歌声圆润,象串串珍珠。“吹落”句是借典故形容其讲说故事,沁人心脾。《晋书·胡毋辅之传》比喻言谈之美曾说:“吐佳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因为说书者是女子,所以词人夸她口齿生香,吐辞轻快流利,如飞玉屑。
下片转入咏高秀英说书的内容,并通过听时的感受,写其技艺感人。善讲史者能用生动的故事调说历史人物的际遇、战争的变化、国家的兴亡,对听众富有吸引力。刘克庄描写过听说楚汉战争的生活小景,他说:“儿女相携看市优,纵谈楚汉割鸿沟。山河不暇为渠借,听到虞姬直是愁。”(《田舍即事》)高秀英说的是从汉至唐一千一百一十三年的历史,中间有多少朝代更替,被她讲得有声有色,历历如绘,因而词人感叹“谁教若辈(汝辈)管兴亡”。末两句“百年总是逢场戏,拍板门锤未易当”,既隐含人生感慨,又是赞说书技艺超群。语出《传灯录》“竿木随身,逢场作戏”。拍板是一种木制的打击乐器,歌唱时用以按拍。门锤即敲门的槌子。这两种东西都和讲唱有关。傅榦注苏轼《南歌子》“借君拍板与门槌”说:梁武帝请志公和尚讲经,志公推荐善讲能唱的傅大士,他被从渔行召入宫内。梁武帝问他需要什么,他说只用拍板一具即可。随后他执板唱经,唱毕而去。又一次,梁武帝欲召法师设斋礼佛,事先大家都不知道,而傅大士于做法事的当日清晨手持铁锤,径往梁宫,叩端门,先赴召。王恽以高秀英的讲唱天赋联想到傅大士的神异故事。宋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条写说书人的本领曾说:“讲史书,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战争之事,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王词说高秀英讲唱“未易当”也是这个意思。王是元好问的弟子,元论词主张学习苏辛,并能汲取《花间》之长,可见王词风格上的清浑超逸是与继承传统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