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婆罗门令》原文赏析
一番雨滴心儿醉,番番雨便滴心儿碎。雨滴声声,都装在、心儿里。心上雨、干甚些儿事?
今宵滴声又起,自端阳、已变重阳味。重阳尚许花将息,将睡也,者天气怎睡?问天老矣,花也知未?雨自声声未已,流一汪儿水,是一汪儿泪!
词有序云: “两月来蜀中化为战场,又日夜雨声不绝,楚人云: ‘后土何时而得干也! ’ ,山中无歌哭之地,黯此言愁。”这为理解此词留下重要线索。1916年5月四川独立,8月初护国军领袖蔡锷因病离四川赴日本就医,滇军将领罗佩金任护理四川督军兼省长。罗佩金违反蔡锷意愿,贯彻黔军军阀唐继尧控制四川的军阀割据政策,引起了滇黔军阀与四川军阀的混战。1917年3月罗佩金布置以武力解决第二、四两师;4月派出各路军队分别攻打川军刘成厚、钟体道,自夏至秋战火蔓及全川,而成都尤为各派军阀争夺之中心。赵熙此时在家乡荣县,秋初阴雨连绵,为蜀中化为战场而忧虑,遂有“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干” (宋玉《九辩》)之感。词人无处歌哭,即写下此词以寄愁。显然,这愁不是一般的个人闲愁,但在词中作者却有意地隐去了现实背景,仅淡淡地抒写阴雨声中的愁苦情绪,全词围绕听雨而展开。
词的上阕泛写一般的雨声。久旱时一次大雨,如降甘霖,听到这种雨滴声声会令人喜悦陶醉。“番番雨”指阴雨连绵不绝,听淫雨淅沥之声会令人感到苦闷感伤而如心碎一般。作者在词里往往将自然的雨声作为某种社会性的象征,因而写大雨和阴雨是否与川中的社会现实有某种联系便难以猜测了。但“雨滴声声,都装在心儿里”,全部装在心里。这里词意确实有了一个转折,将雨声的自然性,暗转为社会性。结句是对上句的否定,词意又出人意外地转折,“心上雨,干甚些儿事”,这里表达的意思是: 个人的情绪对社会现实不会发生影响和作用,流露出在动乱年代里孤独的心情和无所作为之感。
上片写雨滴声使人心碎,就词来说,是在“蓄势”,为下片的展开作铺垫。“今宵雨滴又起”,承上面又深入一层,直写现实。就气候而言,端午时已经炎热,到九月重阳时便阴冷了。但这一年的气候是反常的,从端阳以来气候便不冷不热,甚至有似深秋。作者作词时正值农历七月初,即感已如深秋重阳的气候。这与入夏以来阴雨连绵有关,又显然借指自端阳至七月初的“两月来蜀中化为战场”之事,蔓延不断的军阀混战与连绵的阴雨似乎结成一气。因而听到雨滴声就联想到无休止的战乱及它给四川人民带来的苦难。由气候近似重阳便联想到重阳虽然多雨,而也有晴时,天公也似乎怜惜秋花,让它略为将息,而不是将它迅猛地摧损。但现在天公竟不象往年那样,而是让人不得安宁,雨滴声声没有停息。愁苦深重的人由听到雨滴声便心儿欲碎,因而无法安眠。“者天气怎睡”从词序来理解,这应是语带双关的,它暗示了军阀混战使人不能安宁。作者的思路愈来愈奇,遂由因天气坏不能入睡而责问天公。“天若有情天亦老”是唐代诗人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的名句,词人反用其意,指责天公已老,全无惜花之情,不许花将息。词人却有惜花之意,故问花知不知天公老了,竟如此糊涂无情。这一连串奇妙的联想都形象而真实地表达了词人纤细的愁苦情绪。全词的结尾就将词旨表达得甚为清楚了: 不停息的雨滴声,自然在庭前蓄积了不少的雨水,它确是词人的泪水。这里雨与词人的愁苦融混为一,有力地表达了 “无歌哭之地,黯此言愁”的现实感受。
此词语言的特点最为突出,全以寻常口语入词,“儿”字起修饰作用,构词相同的词语多次出现,形成全词语言风格的特色。此词在构思上也是细腻纤巧的,因而形成与骚雅苍劲不同的另一种风格,更具柔细的特点,在词史上属于模拟宋代女词人李清照风格的“易安体”。赵熙学“易安体”是很成功的。他之所以采取如此柔细含蓄的表达,是同“歌哭无地”,不便于直抒胸臆、慷慨言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