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周颐十首·减字浣溪沙》原文赏析
一
风雨高楼悄四围。残灯粘壁淡无辉。篆烟犹袅旧屏帏。
已忍寒欺罗袖薄,断无春逐柳绵归。坐深愁极一沾衣。
二
一晌温存爱落晖。伤春心眼与愁宜。画阑凭损缕金衣。
渐冷香如人意改,重寻梦亦昔游非。那能时节更芳菲。
《减字浣溪沙》,即为 《 浣溪沙》。这两首词,调下无题,就字面上看,两首词所写乃一种伤春情绪。第一首写春夜春愁,愁极沾衣; 第二首写旧梦难寻,芳菲不再。两首词合在一起看,可知这种伤春情绪,其具体内容就是对于美好春光的消逝及青春一去不复返的一种伤感情绪。
第一首写美好春光的消逝,侧重于外部景象描绘及气氛渲染,用物境以烘托心境。“风雨高楼悄四围”,点明这是个风雨之夜,高楼四周围,悄然无声,主人公就处在这一具体环境当中。“残灯粘壁淡无辉”与“篆烟犹袅旧屏帏”二句,由屋外描写转向室内。灯已残,更已深,“淡”是“残”的具体体现;像小篆香燃起的轻烟还在旧屏风的帏幕间袅绕,说明焚香将灭未灭,但与残灯一样,也将香消篆冷。以上皆为景物描写,由室外到室内,将人物所处环境呈现目前。然后集中刻画这一具体环境中的人物。“已忍寒欺罗袖薄”,着一 “欺”字,由自然物象过渡到人事,于是,人物登场。此时此刻,在风雨交加的深更之夜,罗衣单薄,经不起寒冷。而且,主人公並从自身遭遇,想到楼外的柳丝。“断无春逐柳绵归”,此时此刻,风吹雨打,枝上柳丝,一定随着风雨,四处飘流。二句所写,由外物到人物内心,又从人物内心到外物,将物境与心境融合为一。于是,词作便引出最后一句: “坐深愁极一溅衣”。愁极泪沾衣,这是伤感的具体情状。全词所写,主题很明确: 是因为美好春光被风吹雨打去,才如此伤感;也是因为将此美好春光与身世遭遇联系在一起,才会愁极泪沾衣。上片所写物景与下片所写人物的心境,互相映衬,将一个“愁”字表现得非常充分。
第二首写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侧重于内在心理刻画,自诉心曲。“一晌温存爱落晖”,这是黄昏时的景象。一晌,谓时间之短促。因为曾经享受过温存情爱,而此温存情爱又是那么短暂,所以更加喜爱落日的余晖。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落日的余晖,同样也是那么短暂。接着,“伤春心眼与愁宜”,直接点破“愁”字。谓伤春情绪,只有用一个“愁”字来描述,才最为合适。这一句由实而虚,从黄昏景象写到内心世界。“画阑凭损缕金衣”,由虚而实,写黄昏时候凭阑眺望的情景。缕金衣,当是金缕衣。杜秋娘诗曰:“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诗篇表现珍惜青春年少、及时行乐的思想。词作谓“凭损缕金衣”,因为爱惜落日余晖,依依难舍,所以不惜将金缕衣“凭损”,正表现对于青春年少的无限追慕。这是上片,以凭阑远眺,爱恋落日余晖,描绘青春年少的美好珍贵。
下片直抒胸臆,以“香”与“梦”说明青春年少之一去不复返。“渐冷香如人意改”,焚香渐冷,这是夜深的情景,谓焚香即将熄灭; 香与“人意”一样不断发生变化,即“改”,此“人意”即指心境。“重寻梦亦昔游非”,谓旧梦难寻,即使有了梦,其梦境也並非往日所经历的景象那么真切。这两句为並列对句,前句将“香”与“人意”对举,说明心境随着物境的变化而变化,已有一层悲哀,后句将“梦”与“昔游”对举,说明往事之无法追寻,再加一层悲哀,两句相叠,其悲哀情绪就更加浓重。最后点题: “那能时节更芳菲”。指出: 芳菲不再,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这是自然规律。词作所写,情多于景,与第一首有所不同,但所叙写的情,真切可感,与第一首相比,在诉说内心情绪上,有异曲同工之妙。王国维说“蕙风词小令似叔原” ,所指当是这一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