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克己·满江红》原文赏析

《段克己·满江红》原文赏析

遯庵主人植菊阶下,秋雨既盛,草莱芜没,殆不可见。江空岁晚,霜余草腐,而吾菊始发数花,生意凄然,似诉余以不遇,感而赋之。因李生湛然归,寄菊轩弟

雨后荒园,群卉尽、律残无射。疏篱下,此花能保,英英鲜质。盈把足娱陶令意,夕餐谁似三闾洁?到而今、狼藉委苍苔,无人惜。堂上客,头空白。都无语,怀畴昔。恨因循过了,重阳佳节。飒飒凉风吹汝急,汝身孤特应难立。漫临风、三嗅绕芳丛,歌还泣。

这是一首咏菊花的词。三国魏人钟会《菊花赋》云:“菊有五美焉。黄华高悬,准天极也;纯黄不杂,后土色也;早植晚登,君子德也;冒霜吐颖,象劲直也;流中轻体,神仙食也。”尤其是菊花每到秋霜肃杀之时“冒霜吐颖”的品质,历代为众多诗人词客所吟咏。古人咏菊,主要有三类:一是写赏菊、爱菊,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秋菊有佳色”(《饮酒二十首》);二是借菊花以言志,如唐末黄巢的《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三是论菊,如唐人元稹的名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这首词属于第二类。作者由金入元而不仕,心情异常沉重。他通过题咏菊花,寄寓了自己的身世之感;以菊花凌傲秋霜的品质,表达了自己以晚节自持的胸怀。

词一开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秋雨掠过的荒园。无射是我国古代十二音律之一,秋九月律应无射。魏文帝曹丕《与钟繇书》云:“是月(指九月)律中无射,言群木庶草,无有射而生。至于芳菊,纷然独荣。”这是一种反衬的写法,为了写菊花独开,先写在这“律残无射”的深秋,又经风雨摧折,园林荒芜,群卉凋残。着一“尽”字,呈现出一派萧条景象。“疏篱下”三句,词锋一转,把在百花飘谢的秋日中“纷然独荣”的菊花英姿,推到读者眼前。疏篱与荒园对应,能引起“采菊东篱”的联想。“此花”即指菊花,它与“群卉”形成鲜明对比:群卉是“尽”残,而此花却“能保英英鲜质”。这个“保”字用得太妙,菊花之被人称颂,就在她不向秋霜低头,“保”其“英英鲜质”。英英者,气概不凡之貌也;鲜质者,鲜洁而不随俗之姿质也。“能保英英鲜质”是对菊花的最高褒美,也是作者的夫子自道。如果说前三句象一个广角镜头,让人把秋日的惨淡景象一览无余;那么这三句则是一个特写,意在突出秋菊一花独秀的形象。这个对比是十分强烈的,让人在万物萧疏中看到了生意,让人感受到了菊花的生命力和她不与万物同流的孤傲品性。菊花的这种品质自然让人崇敬,“盈把”二句即写古人爱菊。陶渊明曾为彭泽县令,故称陶令。《续晋阳秋》载陶渊明“九日(九月九日重阳节)无酒,坐宅边菊丛中,采摘盈把(满把),望见白衣人至,乃王弘遣使送酒,即便就酌。”一把菊花让诗人多么欢娱。“三闾”指屈原,因他曾任三闾大夫。屈原所作《离骚》中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之句,借以自述其高洁的胸怀。“到而今”三句感叹今人不惜菊,即写作者为零乱地坠落在青苔上的菊花痛心,前两句写陶渊明屈原的爱菊也是为了反衬“而今”的“无人惜”。

下片“堂上客”四句可看作作者的自画像,尽管因岁月的摧折而头发斑白,但仍然默默无语地挺立着,很象秋日恶劣气候中一枝傲霜而开的菊花。“怀畴昔(往昔)”是对已经灭亡了的故国(金国)的怀念。这四句包含着作者所有的身世浮沉之感。为什么作者“恨因循过了,重阳佳节”呢?因为自古就有九月九日重阳节赏菊的习俗,重阳既过,也就错过了赏菊的好时候。但作者的爱菊惜菊之心却是始终如一的,所以他才充满深情地对菊花说——“飒飒凉风吹汝急,汝身孤特应难立。”这既是对身处恶劣环境的菊花的提醒,也是在情不自禁地为菊花分忧。“汝”字把菊花拟人化了,缩短了花跟人的距离,使人感到亲切,同时也更深切地传达出作者的惜花之情。因为这首词是“寄菊轩(段克己之弟段成己号菊轩)弟”的,所以也可以理解这个“汝”字兼指其弟,意在劝勉弟弟洁身自保,不要仕元。结尾“漫临风”三句写自己迎着秋风,留连在菊花丛中,久久地吸吮着她的芳香,一面唱,一面哭,十分感人。

况周颐《蕙风词话》非常赞赏“重阳佳节”以下数句,谓“节韵以下,情深一往,不辨是花是人”。其实,用这几句话来评论全词,也是合适的。作者写菊花,决非单纯咏赏,而是始终联系其品质来写的,这本身就将菊花拟人化了,所以读者才有“不辨是花是人”的感受。另一方面,作者的惜花爱花之情,又是与作者的身世之感紧紧联系的,所以才能写得“情深一往”,以情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