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梦江南》原文赏析
人何在?人在枕函边。只有被头无限泪,一时偷拭又须牵。好否要他怜。
这组词,前十首皆言“人去”,后十首皆言“人在”,这首词是“人在”之末阕,是全部词中“警策”之作。开篇自问自答,“人何在?人在枕函边。”其所在处,乃在枕函咫尺之地,然而这仅仅是美好的过去,绝不是眼前的现实,眼前的现实是: “只有被头无限泪,一时偷拭又须牵”。泪何由出?出自她和情人欢娱的回忆: 赋诗评文的以往,如胶如漆的过去,形影不离,一切的一切,都是陈迹了,她想到久久的以后,茫茫的未来,神女生涯,终非久计,只有他才能拯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登衽席之上,因而愁肠寸断,泪珠无限,以“无限泪”而倾诉其愁肠,“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 (薛媛《写真寄夫》)情人被强行驱走,不会再来了,“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 (刘媛《长门怨》)时时偷拭,仍牵连不断源源流出,“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以“无限泪”而“好否要他怜”,怨而不怒,边泣边诉,愈诉愈泣,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这首小令,全篇无华丽藻,短短二十七个字,写入了容量极大的内涵,她的词风,远祖清真、淑真,近师卧子,加上绝顶聪明,女性特有的纯挚细密笔触,涵盖了坎坷遭遇之苦,只身流落漂泊之愁,情人被迫驱走之恨,前面的“无限泪”,作正面呼号;后面的“要他怜”,作反面激荡; 首尾一开一合,中间不断挪展,用笔细腻而情致精邃,无绸缪宛转之态,而超乎尘俗之外。她善于化前人白描语言入词,如同己出,运意曲折幽深,形成自己的风格。陈寅恪先生曰:“‘泪痕偷拭’,‘好否要怜’,绝世之才,伤心之语……可以推知其(卧子)得读河东君此二十首词后,所感恨者为何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