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作鱼,庖中物耳。虽复妙于形似,亦何所赏,但令馋獠生涎耳。向若能作底柱折城,龙门岌嶪,惊涛险壮,使王鲔赤鲩之流,仰波而上泝,或其瑰怪雄杰,乘风霆而龙飞,彼或不自料其能薄,乘时射势不至乎中流,折角点额,穷其变态,亦可以为天下壮观也。
——《豫章黄先生文集》
一般的书画题跋,出于画侣书友的酬赠应答,多为褒美奖掖之辞。这一篇却不然。文章开门见山,即直截了当地指出了画形的不足:所画之鱼,只不过是庖厨中的死物,虽形似逼真,酷肖之处甚至可让馋獠(水獭)生涎,但却为绘画鉴赏家所不取。这意味徐巨所画之鱼只有生物意义而无审美价值。那么,如何才能体现审美价值被人作为艺术品鉴赏呢?作者在题跋中用文学语言,形象而扼要地指出了绘事三昧。就画鱼而言,根本是要将美人口腹的庖中之鱼,变为一种审美对象来描写,首先要画出鱼所生活的典型环境:“底柱折城,龙门岌嶪,惊涛险壮”,形成山水激荡之势。“王鲔赤鲩”是鱼之大者,如此出入其里,“仰波而上泝,或其瑰怪雄杰,乘风霆而龙飞”,才是供人鉴赏的画中之鱼。虽然“彼或不自料其能薄”,对鱼未必然,但于画鱼人未必不然,因为“穷其变态”的创作目的,是“为天下壮观”,不是为人们佐酒下饭。古人说:“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唐志契《绘事微言》)写虫鱼亦不出其外,因为进入艺术表现的自然事物,不同于生活原型。由此可见艺术创作的真谛,不在于再现生活的真实,而是要体现高于生活的艺术魅力,它应该有想象、有夸张。在此,作者既表示了自己卓越的艺术见解,也对徐生提出了殷切的期望。
黄庭坚以诗名家,虽不善绘事,但精于画道,后人编集的《山谷题跋》中,多有真知灼见,且要言不烦,富于文采,此篇可供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