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曲·分骨肉(第五回)
【原文】
一帆风雨路三千①,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②: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③,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注解】
①此句指贾探春远嫁。
②爹娘:指贾政、王夫人。贾探春是庶出,为贾政的小老婆赵姨娘所生,但她不承认自己的生身母亲:“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二十七回)所以赵姨娘说她“没有长翎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
③穷通:穷困和显达。
【背景】
这首曲子是写贾探春的。骨肉指父母与儿女之间的关系,曲名“分骨肉”,是与骨肉亲人分离的意思。
【赏析】
探春在众姊妹中结局不是最坏的,她遭遇的是与亲人不能再见的苦痛。以探春的品貌和才干,尽管是“庶出”,如果在家族的盛世,也不会让她远嫁到天边去。她的远嫁,一定是在家世没落时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与高鹗续书有别)。探春本人对她的远嫁倒也不那么特别沉痛。从本曲临行前告别致意的话来看,“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想得开,看得开,很豁达。这同她的性格有关。她为人处事刚强决断,颇具男儿之风。同时,她对贾家这个腐败下去的家族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在七十五回里,她说:“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惑奸谗抄检大观园”时,她说:“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这是探春的悲愤,也是作者的悲愤。
在探春的意识中,区分主仆尊卑的封建等级观念特别深固。她之所以对生母赵姨娘如此轻蔑厌恶、冷酷无情,重要的原因是,赵姨娘作为一个处于婢妾地位的人,竟敢逾越“上”、“下”的界线,冒犯她作为主子的尊严。抄检大观园时,在探春看来,“引出这等丑态”比什么都严重,她“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只许别人搜自己的箱柜,不许动一下她丫头的东西,并且说到做到,绝无回旋余地,这也是为了在婢仆前竭力维护作主子的威信与尊严。“心内没有成算的”王善保家的不懂得这一点,动手动脚,所以当场挨了一记巴掌。
探春对贾府面临大厦将倾的危局颇有感触,她想用“兴利除弊”的微小改革来挽回这个封建大家庭的颓势,但这只能是心劳日拙,无济于事。
对于探春这样的人,作者是有阶级偏爱和阶级同情的。但是,作者没有违反历史和人物的客观真实性,仍然十分深刻地描绘了这个形象,如实地写出了她“生于末世运偏消”的必然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