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行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桂树夹道生,青龙对道隅。凤凰鸣啾啾,一母将九雏。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好妇出迎客,颜色正敷愉;伸腰再拜跪,问客平安不。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却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谈笑未及竟,左顾敕中厨,促令办粗饰,慎莫使稽留。废礼送客出,盈盈府中趋。送客亦不远,足不过门枢。取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健妇持门户,一胜一丈夫。
这是一首描写一位有丈夫气概的“健妇”,在丈夫不在家时独自礼貌得体地接待客人的赞美诗。全诗可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从开篇到“为乐甚独殊”止,共八句,叙写天上星宿成双、将雏的乐趣,用来反衬下文的“好妇”的孤独(因为诗中未曾提到她的丈夫和子女,而是由她独自出面迎客)。第二部分从“好妇出迎客”起到篇末“一胜一丈夫”止,共二十四句。这是全诗的主干部分,诗人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诗中的女主人公——“好妇”迎客、待客、送客的全过程。
在第一部分里,诗人运用自问自答的形式,以星宿作比兴,以为女主人公的出场作好铺垫。这八句里的“白榆”、 “桂树”、 “青龙”、 “凤凰”,均属星名。 “历历”,分明的样子; “隅”,旁边; “啾啾”,凤凰鸣叫的声音; “将”,率领。这里,诗人在用词、修辞方面是十分贴切,也很形象的。由于“白榆”、 “桂树”等星取的是植物名字,用了“种”、 “夹道生”等动词和动词性词组来描写;而“青龙”、 “风凰”等星取的是动物名字,便用“对”、“鸣”、 “将”等动词来形容,对于“凤凰”,还用象声词“啾啾”描摹了它们的鸣声,显得格外生动。这八句的大意是说,天上的星星都是双双对对地过着夫妻(凤凰)和谐、母子团聚的生活,同世人相比,它们享受的快乐当真是极为独特的。言外之意,相形之下,女主人公的生活却不免显得孤单冷清。这里,越是反衬女主人公生活的孤独,越是有利于表现她的性格的坚毅与干练。
第二部分,从“好妇”句起到“问客”句止,描写“好妇”迎客的情景:她面容鲜丽(即诗中的“敷愉”),把客人迎进门来,宾主坐定后,先直起腰来抱手当胸,俯身向客行拜礼,再长跪,以表示对于客人的尊敬,然后再向客人问候平安。从“请客”句起到“慎莫”句止,描写女主人公待客的情景:把客人让进正厅(即北堂)请他坐在粗毛毡褥(即氍毹,音渠书,qúshū)上,摆上盛着清酒与白酒的不同酒器(即樽),再把柄上刻有花纹的勺(即华疏)朝南放好(即“正”),好让客人随意取用。女主人公向客人献酒时,客人要求主人同饮。女主人公闻言稍稍退后(即却略)长跪,然后才举杯奉陪,以示尊重。席间稍微叙谈几句(即未及竟)之后,就吩咐(即敕,音赖lài )内厨房(即中厨),赶紧置办便饭(即粗饭)招待,切莫由于饮宴丰盛而使客人停留(即稽留)下来。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女主人公不肯以盛宴款待客人,并非出于吝啬小气,而是顾忌封建礼教主张男女授受不亲,男客人倘若逗留太久,难免不惹出可畏的人言来。这首诗在这里打有明显的封建礼教限制女性活动的痕迹。从“废礼”(终礼,即接待礼仪完毕之意)句起到“足不”句止,描写送客的情景: “好妇”步履轻盈,款款而行,仅把客人送到门口(即门枢)为止,显得既有礼又得体。这里隐含着封建社会里大家闺秀足不出户的意思。
这首诗的最后四句,即从“取(通娶)妇”句到“一胜”句,既是诗人对于女主人公的赞美,也是全篇主旨之所在。 “齐姜”,既可理解为泛指齐国姜性高贵美好的女子;也可视作专指春秋时晋文公的夫人而言,因为她是一位具有远大识见的女性,是她把丈夫从苟且偷安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使他后来成为威名赫赫的五霸之一。这里,诗人用齐姜作比,乃是极言诗中女主人公的品德高超。你看她,丈夫在外,她独自在家把持家务,还胜过一般男子哩。
总之,这首诗先以比兴起首,再以赋法工笔描绘,末尾又以比法作结,通篇结构紧严,层次清晰,读来生动形象,如见其人,是古乐府中刻画人物动作与心理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