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巴郡守诗
狗吠何喧喧?有吏来在门。
披衣出门应,府记欲得钱。
语穷乞请期,吏怒反见尤。
旋步顾家中,家中无可为。
思往从邻贷,邻人言已匮。
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
这首诗最早见于《华阳国志·巴志》,原诗前面写着: “孝桓帝时,河南李盛仲和为巴郡守,贪财重赋,国人刺之。”后来选诗的人,多用这段文字作为这首诗的序。
诗从“狗吠”落笔,引出“吏来”,猛然扯开了一场逼租逼税惨剧的序幕。首句劈空而至,来得突然、紧张,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何喧喧”既点明狗吠声大而杂,又暗示了悍吏唯恐“猎物”躲逃而“奇袭”的凶暴淫威。
“披衣”写出了主人不敢怠慢地急匆匆去应酬的情状。 “欲得钱”挑明了“吏来”的目的,可见来者不善。 “府记”二字既照应了标题,又交代了逼租逼税的后台老板,直把矛头刺向官府,使作品的思想性更有深度。
“穷”写出了主人为缓期交钱而磨破了嘴皮; “乞”勾画出主人哀求的可怜。粮穷尽,钱穷尽,语穷尽,都不能唤起悍吏的一丝怜悯,反而使悍吏且“怒”又“尤”。一方是“语穷乞请”,一方是“怒反见尤”,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我们很自然地想到杜甫《石壕吏》中“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诗句。
“旋步”四句写出主人哀求免交不行,缓期无望,而吏又岂能善罢甘休!主人只得转身环顾家中,东寻西觅,但粮钱终无所获。看来唯有的一线希望是向邻人借贷了,但在府记的贪财重赋下,邻居也同样赤贫如洗,“邻人言已匮”这一句看似寻常,实为崎崛。它写出了象主人这样粮钱匮尽的人家何止一户!这无疑大大增强了作品的思想性,使主题更典型、更有普遍性。这种“点”——主人的赤贫, “面”——邻人的“已匮”,点面结合的表现手法,使得这首诗的思想性既有深度(点),又有广度(面)。
“钱钱”的叠用,活画出主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哀叹,大大加强了全诗的悲伤色彩。句中“独憔悴”中的“独”不当“独自”讲,而是“唯有”的意思,因为邻人也已匮,可见不“独”。诗的最后两句,写出主人对钱难得的感慨,唯有忧愁憔悴而已。诗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这场悍吏敛钱的收场如何,也就不堪言状了。其弦外之音就留给读者去想象,令读者也和主人一起去“憔悴”了。
全诗仅截取了官差逼租敛税的一个片断,这是当时社会典型的尖锐的阶级矛盾的真实写照,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统治阶级横征暴敛的凶残和劳动人民的贫困、怨愤。
诗中主要采用了白描的技法,不以华丽的词藻着色,不设喻少修饰地以“叙述”来代替“描写”,把作者的主观感受和评价融化在客观的叙述中,让事物本身直接感染读者。
这首诗的情节性是鲜明的,情节的发展层层深入。其轨迹是:“狗吠”引出“吏来”——吏来逼出主人“出门应”——出门方知吏来“为得钱”——无钱只得“乞请期”——乞请期的结果招来吏“怒”且“尤”——为平息吏怒,只得“旋步顾”——“顾”的结果是“无可为”——“家中”无可为,只好“从邻贷”——“贷”的结果是邻“已匮”——邻已匮,只得“独憔悴”。诗的情节一环扣一环,步步进逼。其情节虽没有明显的高潮,但于平淡中见深度,收到了用事实说话,事实胜于雄辩的出色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