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诗八十二首
(其三十八)
炎光延万里,洪川荡湍濑。
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
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
视彼庄周子,荣枯何足赖。
捐身弃中野,鸟鸢作患害。
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
此诗原列第三十八。这首诗赞扬了英雄豪杰为国建功立业的伟大精神,同时鄙弃了庄子的虚无思想,委婉地表达了作者内心深处那种奋发进取的意愿和感情。
前六句用一系列伟大不朽的形象来比喻那些雄杰之士及其业绩。“炎光延万里”,写天之广,故说“延万里”,但又不是笼统地写天,而是突出光芒四射的太阳,使天的形象具体化。 “炎光”指日光。 “洪川荡湍濑”,写地之大, “洪川”指大水, “湍濑”指石滩上的急流,浩大奔腾之水荡卷一切急流,其气势之大足以令人惊慑。二句以天地广大喻雄杰的气势。 “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是用雄杰所佩的弓、剑,进一层描绘他们的形象。 “扶桑”是神话中的一种神木,高大异常,长于日出之处,太阳出来拂之而过。把弯弓挂在这里,形容雄杰的足迹极远。而长剑倚立于天外,又形容雄杰的身影极高。这二句都是极言雄杰的形象高大。 “泰山”二句是一典故,出自《史记·高祖功臣年表序》,据载,刘邦在赐封功臣爵位时曾发表誓辞说: “使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意为“就象使黄河象衣带、泰山象磨刀石那样,诸侯要使自己的封国永远安宁,传给子孙后代”),诗中借用其意,喻雄杰的业绩象黄河、泰山一样永垂不朽。以上六句是从正面比喻雄杰的高大形象,天地山岳、太阳洪流,其高大雄伟,给人以强烈的感受。 “视彼”二字,笔锋一转,用四句描写庄子的虚无思想,从反面来衬托雄杰形象。诗中以庄子的理论反讥庄子,鄙弃的色彩很浓。《庄子·列御寇》里说,庄子死时拒绝弟子们将他厚葬,说只要弃尸荒野,以天地日月星辰万物为葬具就行。弟子们担心他的尸体被鸟兽吃掉,他说: “在上为鸟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这四句说,庄周先生无视枯槁,弃身田野,只能落一个鸟兽啄食尸体的结果。等于说,庄子的理论只能导致一切虚无,根本无法同雄杰的功业相比。因此,结尾二句用“岂若雄杰士”承转,显得极为自然。二句点出“雄杰士”,说他们的功名会永远光大后世,不但是与“庄周子”作正反对比,也是为了与前首六句作首尾呼应,以总结全篇,阐明主旨。
本篇在表面上是赞扬雄杰,鄙视庄子,实际上是以雄杰暗喻阮籍自己。作者身遭乱世,故作狂态,以免杀身之祸,究其内心还是颇想建功立业的,故“狂”时自“静”, “醉”时自“醒”,以赞美雄杰表述自己的心情。一如清代方东树所说:本诗“以高明远大自许,狭小河岳。言己本欲建功业,非无意于世者。今之所以望首阳,登太华,愿从仙人渔父以避世患者,不得已耳,岂庄周枯槁比哉!”(《昭味詹言》)在艺术上,作者一连选用宏大形象,运用对比手法,显得“语势壮浪,气体高峻,有包举六合气象”(方东树语) ;同时,全诗使用了雄壮慷慨的“泰”韵,也有助于增强诗中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