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天祥
草合离宫转夕晖, 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原无异, 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 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 化作啼鹃带血归。
这首诗是文天祥被俘北上途经金陵所作。抒发了深挚的家国兴亡之痛。
首联从写景入手。离宫,即皇帝行宫。宋高宗赵构在金陵即位,后定都临安,故称金陵皇宫为离宫。昔日富丽堂皇的离宫,如今在夕阳照射下,衰草飒飒,满目凄凉。离宫,诗人把它当作宋王朝的象征,以其衰微破败的景象,暗示宋王朝的覆灭。诗人的笔触随着视角而转变,由平视所见之“离宫”,转向仰视所见之“孤云”。诗人笔下的“孤云”。似有知觉之物,它仿佛为自己四处飘泊而无所依傍感到忧伤。显然,诗人是以“孤云”自比,借以抒发国家覆亡而身无所依的感慨。首联两句写眼前之景,一个地上,一个天空,相互比衬。而且情蕴景中,出句兴亡国之叹,对句寄无家之痛。
颔联出句“山河风景原无异”,从“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中化出(见《世说新语·言语》),对句“城郭人民半已非”,从“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中化出(见《搜神后记》)。两句诗意构成鲜明对比;青山绿水,风景依旧;而城垣颓败,风彩尽失,百姓多遭变故,民家大半易主。以不变衬托骤变,从而突出渲染了诗人的故国之思。
颔联写宋王朝的覆灭,抒发诗人亡国之痛,与首联的出句呼应。颈联兴身家之叹,与首联的对句呼应。
颈联的出句“满地芦花和我老”,从“金陵王气黯然收……故垒萧萧芦荻秋”中脱化(见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芦花满地”,烘托出残秋的荒凉气氛。芦花无力左右自己而随风飘零,正是诗人自我命运的写照。“和我老”,暗寓自己生命将尽的慨叹。对句“旧家燕子傍谁飞?”,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脱化(见刘禹锡《乌衣巷》)。原诗反映金陵历代兴亡交替,自有一种凄凉之感。而“旧家燕子傍谁飞”,着意渲染身家之叹,门庭零落,旧家燕子傍着新主人翩翩飞舞,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悲伤。
尾联揉亡国之痛与身家之感为一体,情感深沉而真挚。“从今别却江南路”化用“魂兮归来哀江南”的诗意(见《楚辞·招魂》);“化作啼鹃带血归”,从望帝死后魂化杜鹃的故事中脱化而来。尾联两句,诗人自明志在必死,有义无反顾之概,同时,又抒发了故国之思至死亦难改变的绵绵情意。国破家亡之痛,深沉而又执着。它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人称赞文天祥后期诗作说:“志益愤而气益壮,诗不琢而日工。”这首七律,即体现他后期诗作的风格。诗句慷慨悲壮,无丝毫委靡之色,感情真挚深沉,句句从心底进出。即景入情,情景交融。化用典故的功力,尤见突出。八句诗有六句用典,多而不滥,妥贴自然,如盐溶于水,只知其味而不见其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