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宗乾隆帝·爱新觉罗·弘历《早起闻雀声》

   露洗瑶林百鸟栖,司晨端不让埘鸡

晓寒料峭声犹涩,晴旭瞳昽语更齐。

梦醒还疑蝴蝶舞,春深不断杜鹃啼。

细聆求友呼朋趣,乐意相关入品题

[注释]

①司晨: 公鸡报晓,故称司晨。埘鸡: 窝里的鸡。

②品题: 评论人物,定其高下。

[赏析]

唐朝诗人孟浩然有一首绝句《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全诗没有华丽的词藻, 也无特别的雕琢,却自然有韵味,它只是从诗人的听觉角度着眼,通过“听”这一较间接的手段,把人引出屋中,让你去“看”,去体味,去神游,你只须调动脑中所储藏的表象。而这种经验的累积,却更深广,更富有内涵。历代有多少人是透过那小小的字面空间,去体味那如烟似梦的广阔大自然,那种爱春、惜春的敏感幽情,也不断地回漾在人们心中。同样,以想象之词写春景的:还有李清照的那首《如梦令》:“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字里行间也都浸透着一种淡淡的伤春之情。

但乾隆这首诗,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写得很平静,有一种人生的欢愉之感,这大概也是帝王与平民的不同之处吧。他不写花只写鸟,与孟、李的相同处,只在一个“闻”。

“露洗瑶台百鸟栖”,是交代大背景,多么宁静,多么祥和,露滴之纯净,瑶林之高洁,在暗示着主人的情怀,“百鸟栖”点明了 “闻”的对象,同时“栖” 又与“露”连成一体,共同摹出春晨的特色。而“百鸟”又可生发无限情思,孕育着动的基因,并可能要大动·百鸟争春。那么,谁最先醒来呢,普通的感觉,当然应该是鸡了,可它们偏不,“端不”活画出鸟雀争功的神气: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大好的春晨,应该归我们共同享有,凭什么要让鸡独占呢?这争之趣,多么令人神往。

你听,从远处传来了声音,很细也很不动听,可能是个小鸟的叫声,也可能是传播的道路远,声音失了真。而作者更能为其设想,料峭春寒,这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早晨,叫出的声音能不涩吗?但同时,它不也显示着一个好的兆头吗?真是细致入微,动静相生。紧接着,作者顺势掀起轩然大波,在过了黑夜与白天,寒冷与温暖的交汇点后,气氛一下子就活了。“瞳昽”二字, 写亮之渐近过程, 而 “更”字则写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至 “语更齐”,就已经是热闹的百鸟争鸣了。最初的不和谐的涩音早已烟消云散,而代之以欢快明丽的大合唱了。

屋外是这样,屋内呢?我们的主人都是 “春眠不觉晓”,他在一夜酣梦之后,至此还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浑不知是现实的鸟儿催醒了他,还是他此时依然在作着屋外春天的梦。你看那股迷离恍忽的劲,“疑”字下得多么传神,是庄周(我)梦为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为庄周(我)呢? 早已浑然不觉,形神两忘了,在若愚中显示着大智。由屋外引到了屋内,由物写到了人,由醒又联系着梦,由现实而回忆,由庄周而自己,在这关节处都混同了,那前两联的形象化描写,到底是梦境的呢,还是现实的呢; 是听的呢,还是想象的呢?至此,恐怕连作者都是不知所云了。这就是 “疑”字的妙用,但下句,诗人不疑了,一下子清醒过来,在百鸟的争鸣中,它听出了一种特别的声音,是杜鹃,那么它是不是古蜀帝杜宇的化身呢?还是那样泣血而鸣么,从全诗整体诗意看,这只杜鹃也可能是一只现实的杜鹃鸟。

在摆脱了梦境之后,诗人回到了现实,而现实之美好,不是梦境,胜似梦境,那些鸟儿的呼朋唤友声,继续吸摄着作者的灵魂,你看他听得多么认真,他的神早已与鸟儿一起浮游飞翔了,这又是一种忘我境界。最后,在一阵消魂之余,他开始静下来仔细地品味,是不是可找一些同志者神聊一下,把这一切变成一种美好的,永恒的回忆呢?言有尽而意无穷,诗人又给我们拓展出了一片未来的天空。

全诗通体是从听觉角度着眼,将抽象具体化,又能将时空倒转,变现实之时空为心理之时空,颇有点现代意识流手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