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黄莺飞上林2,春城紫禁晓阴阴3。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阳和不散穷途恨,霄汉长怀捧日新4。献赋十年犹未遇,羞将白发对华簪。
颔联比兴微妙,非徒丽句也;结似气尽,然向达官而叹老嗟卑,此岂无意耶?
【校记】
1.诗题,《全唐诗》一作“阙下赠裴舍人”,《中兴间气集》、《才调集》同。
2.莺,《全唐诗》一作“鹂”。
3.禁,《全唐诗》一作“陌”。
4.怀,《全唐诗》一作“悬”。
【笺释】
[裴舍人] 不详。此诗当作于钱起登第以前。
[长乐] 即长乐宫。见本书卷一刘长卿《送从兄罢官之淮南》注。
[龙池] 唐长安隆庆坊玄宗未即位时所居的旧邸旁,中宗曾泛舟其中,玄宗即位后于隆庆坊建兴庆宫,龙池被包容于内。在今陕西西安兴庆公园内。《唐六典》卷七“尚书工部”:“兴庆宫在皇城之东南,东距外郭城东垣。即今上(玄宗)龙潜旧宅也。开元初,以为离宫。至十四年,又取永嘉、胜业坊之半以置朝堂,自大明宫东夹罗城复道,经通化门蹬道潜通焉。”“初,上居此第,其里名协圣讳,所居宅之东有旧井,忽涌为小池,周袤才数尺,常有云气,或见黄龙出其中。至景龙中,潜复出水,其沼浸广,时即连合为一,未半岁而里中人悉移居,遂鸿洞为龙池焉。”《唐会要》卷三〇“兴庆宫”:“开元二年七月二十九日,以兴庆里旧邸为兴庆宫。初,上在藩邸,与宋王等同居于兴庆里,时人号曰‘五王子宅’,至景龙末,宅内有龙池涌出,日以浸广,望气者云,有天子气。中宗数行其地,命泛舟以驼象踏气以厌之,至是为宫焉。”又,同书卷二二“龙池坛”:“二十三年五月一日,宗子请率月俸于兴庆宫建龙池圣德颂,以纪符命,望令皇太子、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充检校使,从之。”沈佺期《龙池篇》:“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苏颋《龙池篇》:“西京凤邸跃龙泉,佳气休光镇在天。”
[献赋] 《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赋奏,天子以为郎。”“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汉书》卷八七《扬雄传》:“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雄待召承明之庭。正月,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
[华簪] 华贵的帽簪,乃贵官之标志。陶渊明《和郭主簿二首》其一:“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
【辑评】
《唐诗鼓吹评注》卷五:此赠舍人,亦叹己之未遇也。言当二月莺飞上林之时,而见春城紫禁晚色阴阴已。其时长乐之钟声悠扬花外,龙池之柳色摇荡雨中,此皆自禁中景物言之,盖以舍人得游上林,故其所见如此也。以下见自叹意,言虽有阳和之春,不到穷途之士,而幽恨难消;空瞻霄汉之上,常悬捧日之心,而有怀莫遂。只今献赋十年,未能一遇,骎骎发白如丝已。纵或有见知之日,其何以对此华簪哉!
《唐诗镜》卷三一:中唐七律,时见偃纵,故体格不严。
《唐风定》卷一七:天然富丽,气象宏远,文房之所不及。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卷三:(前解)此一解四句,前贤读之,只谓是五之“阳和”二字耳,殊不知其抒写情抱,罄无不尽,正是五之“穷途恨”三字也。一,言求友到京;二,言君门深远;三、四承之,言长乐钟声、龙池柳色,实是我目之所注,而今于“花外尽”、“雨中深”,则我方无路可通也。(后解)五云阳和不散,而六仍云霄汉长悬,神态矫矫,不败人意,不因此语,便疑末句乃是倦游。今始悟其切讽舍人,犹言我自白发,尔自华簪,因叹起手“黄鹂”字用得精切。
《载酒园诗话又编·钱起》:昔人推钱诗者,多举“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予以二语诚一篇警策,但读其全篇,终似公厨之馔,厌腹有余,爽口不足,去王维、李颀尚远。
《重订唐诗别裁集》卷一四:“长乐钟声花外尽”,不出花外。“龙池柳色雨中深”,蒙泽独深。“献赋十年犹未遇,羞将白发对华簪”,少含蕴。又:格近李东川。
《小清华园诗谈》卷下:唐人有诗虽佳而不免有病,初学不可不知者,如……钱起《赠阙下裴舍人》之前四句……之类皆失黏,斯则真所谓病也。……如此之伦,皆白璧之瑕,明珠之颣也。
又:七律发端倍于五言,如……钱员外“二月黄鹂飞上林,春城紫禁晓阴阴”,暨卢允言“东风吹雨过青山,却望千门草色间”之幽秀……尚可备脱胎换骨之用。然但宜师其势,不当仿其意。
《昭昧詹言》卷一八:前四句写阁景气象,真朴自然,不减盛唐王摩诘。后四句托赠常语,平平耳。
《诗境浅说》丁编:“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诗为赠裴舍人而作。上句谓长乐宫中之钟声,传递至花外而尽。言宫禁深严,钟声非外人所得闻,惟舍人在阙下闻之。下句言柳以在龙池之畔,故得雨露为多,喻裴为近臣,故承恩独厚。因后半首有“阳和不散穷途恨”,及“献赋十年犹未遇”句,故知长乐龙池句,羡舍人之身依禁近,而伤己之以白发相对华簪,非泛言宫中花柳之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