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文《始得西山宴游记》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柳宗元文《始得西山宴游记》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 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 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柳宗元在永贞元年(805),因参加王叔文改革集团而获罪,被贬为永州司马。遂与永州山水结缘,孕育出许多优美的游记篇章,借以抒发被贬后的情怀,其中“永州八记”尤为著称。《始得西山宴游记》是“永州八记”之首,和后面的《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同为元和四年在永州任司马时所作。

它仿佛“永州八记”的序言,因此也是欣赏“永州八记”的一把钥匙。

文章一开始便交代了作者自己的“僇人”身份和一直惴惴不安的忧愁心情。这一交代和提示对我们准确地理解和赏析“永州八记”很有帮助。

由于作者是罪人,才能有闲暇;由于作者内心忧闷,故需要排遣。这一切决定了他的游记方式是“施施而行,漫漫而游”。这种游览方式的特点是(1)无目的性——“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2)散漫放任性——“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觉而起,起而归”。尽管这种游览的滋味有些苦涩,但也不免有乐,虽则是苦中作乐。以上这些描写,都是反映了作者被贬到永州后的心情。但这并不是目的,作者突然一转,说道“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至此,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上面这些笔墨都是虚晃一枪,为的是衬托和突出“未始知西山之怪特”。接着便正面写西山。作者先是采取先远后近的步步紧逼法来写的,通过坐法华西亭获得远望西山的初步印象,觉得西山青异怪特。尔后再“过湘江,缘染溪”,通过“斫榛莽,焚茅茷”,登上了西山的最高点。上了西山,作者立即改用俯视方法来写,这种居高临下的扫瞄,开拓了视野,增强了西山的怪异感,将俯视所得的“岈然,洼然,若垤,若穴”的怪异景象尽收眼底。“尽寸千里”,又增添了西山气势。因此,知道西山奇特,不能与一般的山同日而语,所以留连忘返。在西山顶上,作者感受到并神往于大自然的浩然之气,至此,开始写的那种“恒惴慄”的感情冰释了,出现了“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即物我合一的境地,把那种放任的情态推向了高峰。但作者仍嫌不够,进一步把它推向极端,说始“知吾乡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原来先前的那种“施施而行,漫漫而游”统统称不上什么游览,今天才尝到游的滋味。开始那一大段文字,又一次被用来作为游西山时物我合一情态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