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送山僧去,暮唤山僧归。
相唤复相送,山露湿人衣。
诗题一本作《题王山仲所藏潇湘八景图卷走笔作》。诗共八首,分咏八景: 潇湘夜雨、远浦归帆、烟寺晚钟、洞庭秋月、平沙落雁、渔村晚照、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潇湘八景图》是宋人宋迪所画,“谓之 ‘八景’,好事者多传之。”元代文人常以此八幅图画命意,或诗或曲,题咏甚多。这首小诗便是众多题咏中的一篇佳作。
全诗初看平淡无奇,细细咀嚼方觉诗味醇厚。“朝送山僧去,暮唤山僧归。”点明时间、地点、人物。作者写寺庙僧人旦随钟声而作,暮随钟声而息,但不以僧人为主体,而以钟声为主体。不写僧人旦暮随钟声作息,而谓钟声旦暮送之作,唤之息,愈发表现出禅宗僧人那自然洒脱的心性。诗题是写钟声,诗的前两句也以钟声为主体,但在字面上却隐去 “钟”字。虽则如此,寺院钟声自在其中。由 “山”、由 “僧”,而引出寺; 由 “送”、由 “唤”,而引出钟。取景手法独特,构图别具一格。自古以来,写寺多写钟;寺院钟声不知引出多少美妙绝伦的诗章。“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王维); “东林精舍近,日暮空闻钟” (孟浩然);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刘长卿);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不知山月几时落,每到晓钟闻雨声”(文同)等等。但是,诗人到底应该怎样取景,方能生动传神,却得费一番功夫。事实上,写山、写寺、写僧容易,写钟声则难。作者用拟人手法写钟,一“送”一“唤”,单调的钟声在诗里也似有了生命和情致,堪称绝妙之笔。
“相唤复相送,山露湿人衣”二句,复扣“唤”“送”来写,吟咏生辉。由于僧人们早去晚归,僧衣常常被霜露浸湿。这不由得会使人浮想翩翩: 山寺在 “云深不知处”,山高林深,因而多露;晨钟很早,暮钟很晚,露水已生。林深而幽,钟鸣而静,这幽静的环境又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受。同时,“露湿人衣”,还寄寓着深深禅意: 佛家甘露,遍洒万物,普济众生。与揭傒斯同时代的陈孚也写过一首《烟寺晚钟》:“山深不见寺,藤荫锁修竹。忽闻疏钟声,白云满空谷。老僧汲水归,松露堕衣绿。钟残寺门掩,山鸟自争宿。”同是以钟声为线索而创造出清幽的意境,可谓异曲同工。
胡应麟《诗薮》说:“元题画五言小诗,揭曼硕潇湘八景图皆颇天趣。”从这首小诗看,胡氏此评,不为无见。全诗紧扣钟声运笔,以钟开,又以钟合,意境清幽,妙趣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