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意欲成还未成,归云却作伴人行。
依然坏郭中牟县,千尺浮屠管送迎。
杨柳招人不待媒,蜻蜓近马忽相猜。
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
中牟就是现在的河南中牟县,在开封和郑州之间。宣和四年(1122年)的夏天,陈与义被任命为太学博士,入京就职途中作此诗。此际的陈与义,年纪虽然还不大,却也经历过宦海风波。在此之前,他仕途坎坷,尽管很有才华,却只作过文林郎、开德府教授、辟雍录等低微清闲的官职。这次升迁,是他的一个转折点,他的心情乐观中又颇有感慨。乐观容易理解,感慨则来自经验。宦海风波多变,人的命运难以掌握呀。这种既乐观又复杂的心情,融入这两首短诗,诗便极耐人品味。
诗的内容是,中牟道中,天将雨而未雨,此际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天将下雨时,行人当然很紧张,急忙赶路,难免几分狼狈。但此诗却说,天空的流云伴着自己同行。没有紧张狼狈之态,而有悠闲从容之感。而中牟县城,和以前经过时一样,城墙还坏着,高高的宝塔(浮屠),端庄亲切,迎人远来,送人远去。这番景物描写,真是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诗人心情乐观,对风雨将临,不以为意,只觉得浮云也多情,宝塔也多情。这种乐观心情,人们若能染上,倒确是有益得很。苏东坡不怕雨,遇雨之后说: 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陈与义这种乐观态度,就可以说: 天公多情,为我洗尘。
第二首诗中,陈与义的心情却转为复杂了。这大概也和自然界的启迪有关。柳条飘飘,与人相亲相依,不需要媒介,当然可爱。但是蜻蜓则不然,起先它们好像也很多情,与人相亲,谁料它们飞到马前,又产生猜疑,改变主意飞走了。由这一正一反的描绘中,我们可以理解诗人的感慨,很多事情我们是把握不住的。在这样的遗憾中,诗人只能期望天公作美了。凉风是否挟带风沙,由不得人。但诗人没有放弃希望和努力,他想着如何与凉风订约,如何摒除尘沙。这种态度,乃是可贵的。
我们这样理解,只是从表层的意象略加引伸展开。更远的联想,每个读者就各不相同了。陈与义的笔下,自然界的事物有人格有性情,又不脱离它们的本来特点,活泼生动,清新自然,富于生活情趣,显示出诗人与自然亲密无间的关系,同后来杨万里那些带有禅机的透脱无碍的山水写景小诗很相似,都洋溢着我与物合、情与景会、天真活泼的韵味。因此,我们说这两首小诗有禅趣,恐怕也不牵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