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无定踪,忽到又相逢。
说尽天涯事,听残上国钟。
问人寻寺僻,乞食过街慵。
忆到曾栖处,开门对数峰。
作者是江南人,长期萍飘他乡,在首都长安碰到了云游四方、居无定所 (寺) 的江南僧人,自生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诗是五律,前四句写两人相逢的情况,从僧俗情感相通相引的地方展露作者难以排遣的孤寂感、飘零感; 后四句着力写江南僧的情态,从中见出僧俗的差异,流露了作者对禅意的朦胧理解与倾慕,更见精妙。
“孤云无定踪,忽到又相逢。”“孤云”,在诗中一直是无依无托、忽西忽东的飘泊者的意象,这里用来指“无定踪”的江南僧,也包含着自我慨叹的内容。飘泊的僧人忽而到了长安城,我和他“又相逢”了。这样既点了题,又指出了这次的“逢”是重逢。初次相逢,固然有同是江南人、“生小不相识”的新鲜感和“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亲近感以及相逢恨晚的叹惋,而重逢,尤其是不期而遇的重逢,又有意外的庆幸感、惊奇感。恰如湖波中的两叶浮萍,偶一相聚不算稀罕,聚散匆匆,也许印象不深,散后未曾想过重聚,却又极偶然地重聚,自然在两人的心灵上碰撞出感情的火花。杜甫 《江南逢李龟年》主要表现沧桑感,本诗比杜诗还多了一层惊异感。惊喜之后必然是互问经历,互道衷肠,于是紧接着安排了下面两句: “说尽天涯事,听残上国钟。”可以说抓得很准、很得要领,只十个字,概括了千种坎坷、万重曲折,代替了万语千言。虽有蹈袭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之嫌,但本诗自具丰神、自有特色,因为两人同是飘零沦落者,不是一在乡、一回乡,所以说的都是 “天涯事”。“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夜久语声未绝,城中钟声已稀,“听残上国钟”,非常切合人物活动环境与身份。为什么两人并不太熟,而喁喁谈心能如此之久呢? 除感叹人事沧桑之外,主要是互慰飘零、互怜孤寂、互解乡愁离怨。
后面几句写僧人情态,长在展示了他的修养和性格。僧人到一地,当然要找寺庙投宿寄身。他向人探询总是问偏僻处的寺庙,而不问喧闹处的寺庙,可见他性好清静,希望远离尘嚣。他乞食化斋度日,懒得去穿街走巷,生活上的无欲无求也可想见。最后两句更表现出他一种“太上忘情”的修养:“忆到曾栖处,开门对数峰。”回忆他过去曾栖身的寺庙,只记得山寺的门对着几座山峰,其余一概不记得了。真是忘世忘俗、忘我忘身 (饥饱亦置之度外),“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诗人突出地写了僧人能看破红尘、空视一切,既表现了僧俗的差异,也表现了作者感到为尘俗事务所累、自觉不及僧人自在自如的潜在心理。游宦在外,不能忘怀得失,不能彻底摆开名枷利锁,而倾慕僧人的“真如”境界,这就是本诗的禅意禅趣所在。
方回评本诗是“本色当行诗”,善于选择细节进行白描,故浅中见深,味淡而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