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已无累,古寺寄闲房。
睡足无来客,窗空又夕阳。
丛蕉高出屋,病叶偶飘廊。
起探风檐立,飞蚊闹晚凉。
惠洪是宋僧中最能写诗的一位,他不但诗作得好,而且还有《冷斋夜话》这部诗话传世。然而他很不幸,屡受牵连,几次被发配。这首诗就是他晚年遭遇多次坎坷之后所写。
首联开篇明义,说自己一生将尽,已到残年,没有什么牵挂了,只能在古老寺院的闲房中暂寄身子,打发时光。“累”指忧劳、牵挂。出家人自然无家室之累; 功名利禄与僧人无涉,当然又免遭物累。尤其当他所识的朝廷重臣被贬,他也被连及决配天涯海角之后,更是万念俱灰,无思无累,无望无忧了。生之“余”,寺之“古”,房之“闲”,字字实写,处处含情。这两句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出诗人的处境和心情,为全诗定了基调。其中“闲”字为全诗关键,闲身寄闲房,闲时息闲心,因此才能白昼酣然睡卧。
颔联接着写闲态。因心情闲适,无牵无虑,所以能睡得很香,很浓,时间也充足; 同时也因为没有客人来拜访,白天睡眠没受到打扰。睡足自然就醒来,无来客自然就想到来客。一片闲静之情、容与之心,随顺自然。第四句表面看是纯写景记时之句,其实不然。眼望 “空”,心叹 “又”,睡足意不足,诗中有一个刚刚醒来望窗户,只见窗空无物,心里也一片荡然的人; 有一个夕阳映窗时,因感到又一天即逝而心里茫然无奈何的人。诗中可见淡淡的目光,可闻轻轻的叹息。
颈联透过窗口,由室内转到室外。与了无生气的室内相对,室外芭蕉丛生,充满旺盛生命力,茎高一丈有余,比西斋还高。突然间一片阔大的芭蕉叶飘飘摇摇落在廊檐下。时值盛夏,并非是秋风摧枯拉朽,何以宽一、二尺的大芭蕉叶会陨落呢? 原来这只是病叶离株,所以说“偶飘”,一丛丛芭蕉仍然生机勃勃。生长与飘落,高蕉与病叶,统一体中有矛盾物,和谐之中有不和谐,世界如此复杂,一切又是那么自然。这两句写院中芭蕉,一静一动,动是偶然的暂时的,以动衬静,静中含动。室内室外融成一个平静。
尾联写诗人动作虽然一个接一个,然而是在睡足之后,望过之后,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似有目的而又漫无目的状态下所作,所以语气舒缓,显出檐下所立者是闲静之人。他好像在看着什么,又什么也没注意看,只感到“飞蚊闹晚凉”。暑热后的晚凉能使人感到舒服,惬意,是人们所盼望的。诗人用一“闹”字流露了对蚊子的厌恶之情。何以连几只小小蚊子飞都感到闹呢?因为诗人一天到晚清静,天天清闲,所以偶有落叶引他注目,飞过小蚊让他心烦。蚊之 “闹”恰与诗人心之闲、寺院西斋之静形成强烈反差。“闹”字与“闲”字相衬,首尾照应,完成了这首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