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时时黑,春归处处青。
山深失小寺,湖尽得孤亭。
春着湖烟腻,晴摇野水光。
草青仍过雨,山紫更斜阳。
这两首五言绝句是诗人被贬惠州时所作。全诗禅理融入诗情画意之中,化为具有象征性的美的意象,含蓄隽永,神韵超然。
第一首: “雨在时时黑,春归处处青。”乍一看来,诗人是在写岭南春天特有的气候景象。刚下小雨时,阴云漠漠,天空暗淡无光;雨停放晴,犹似春回大地,处处一片青绿。“归”既可指归去,也可指归来。此是后义。实际上,诗人是借着这一自然景象的变化来表达自己入禅后的感受。清凉的春雨,时下时停,润湿了山川原野,诗人凝神观照,和着自然的节奏,任运自在,表现了自然“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的超然之态,这也正是诗人任其自然的心态。
“山深失小寺,湖尽得孤亭。”小寺,指栖禅寺。湖,指惠州丰湖,栖禅山在丰湖之上。深山幽谷,暮霭茫茫,又看不见日间所游览过的小寺。对此一般人自然要怅然若失,兴阑而返; 而诗人则不同,并不因一“失”而扰乱心中自在的平静,而是寄逸兴于山林,任性而游,信步而行。暮色之中,湖尽之处,一座孤亭忽现,诗人又得到一个“清凉安住”之境。一“失”一“得”表现了诗人入禅后淡泊、恬静、不起世虑的心态。深山、湖岸,小寺、孤亭,苍然、幽静,又极富禅境。
从“世俗”的眼光看来,第二首诗是写湖光山色。春天来了,湖上缭绕着层层烟霭; 田野上的水流或湖塘在阳光照映下,波光粼粼,摇曳不定。春雨洗洒过的野草显得更绿更青; 雨后斜阳返照,使山更添姿媚和色泽。细细体味,就会发现此时诗人完全溶合于自然,与自然一起变化。我国后期的禅宗正是进一步物化和泛化,即物中有“道”,与外物为一; 契入外物就是得“道”,也就得到了“真如”。所以诗人力求进入并表现这种物我为一的境界。一“着”一“摇”,表现了自然的 “生生不息”。缥缈游离的烟霭中的点点晃动的灵光,正似诗人禅悟后看到的 “神”的本原。佛家有 “水观”、“水定”种种修行方法,而这深山幽冷处的雨水一遍遍地洗洒着青青的野草,正是佛家“参悟”的最佳选择。诗人临雨水而观,得雨水之空灵。“空”去“尘俗”,“空”去“自我”,融入其中。紫山、斜阳和冷雨、青草相对,衬托了禅悟境界的清凉怡悦。诗人委命自然、顺应造化,笔下的自然景物,完全是由禅的 “见性”体验形成。既没有主观的观察,也没有客观的被观察,达到了 “物我两忘” 的境地。
唐庚被贬惠州,游荡山水,参禅拜佛,留下了不少禅诗,如《醉眠》“山静似大古,日长如小年。余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筌。”还有如《登栖禅山》、《闲居》、《遣兴》等。这些诗大都直抒实写禅意,有的还直接用禅语入诗。独《栖禅暮归书所见二首》,别具一格。从画面上看,它是一首清新优美、生动活泼的山水小诗,但其中却深含着禅境、禅趣、禅味,在似有似无之间,令人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