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柴门傍竹开,幽深不惯有人来。
颇嫌老鹤无情思,啄损庭前一径苔。
这首七绝,咏的是隐居生活。从表层看,它质朴易懂,几乎用不着诠释。首句“柴门”、“竹”,紧扣诗题,点明“山中”之景。次句却为后二句张本,因“幽深”而且“不惯有人来”,才会生发出“庭前一径苔”的现象。又由于老鹤将苔“啄损”,才引起诗人对它那“无情思”之举动的嫌怪。后三句环环相扣,互为因果,但作者有意将末二句因果倒置,顿时平地波澜,避免了平铺直叙之弊,而气韵更显生动。
若再深入一层求解,就更能体会到作者构思时匠心独运之妙。从立意上看,首二句 “门”、“开”和 “人来”,显然是点化杜甫《客至》中“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之句而反用其意,示己归隐之执着。 末二句, 更透露出恬淡闲适之旨趣。 宋代隐士爱豢养小动物为伴,林逋就有“梅妻鹤子”雅称。作为佛徒,诗人笃信因果报应。那么,老鹤啄苔,是什么征兆呢?难道它在清道迎宾? 倘若如此,则打破了往日的平静,有违诗人清静虚空的初衷,难怪诗人要“颇嫌”它没头脑了。但是,人们还要寻问,诗人既称“颇嫌”,为何却熟视无睹,眼睁睁看着老鹤“啄损庭前一径苔”而不肯略施举手投足之劳呢? 人们有理由认为: 诗人这里也许是从反面立意吧?野鹤闲云,全无情思,归朴返真,任其自然,不正是作者心目中所竭力追求的超然物外的境界么?那么,所谓 “颇嫌”,当是充满了怜爱的嗔怪吧。
再从各句间的关系来看。除了前述环环相扣、互为因果的关系外,我们还可以发现:第一句写柴门傍竹“开”,似动实静;第四句,一径青苔被老鹤,“啄损”,静中有动; 第二句提到 “有人来”,本为实景,前面加上 “不惯”,则变实为虚; 第三句,“情思”乃心理活动,其前冠以 “无”字,则化有为无,而一旦置于诗眼 “颇嫌”之后,则成否定之否定,因而无中生有。此句虽仅七字,然而一波三折,耐人寻味。于是,在这首绝句中,一、四两句,动静相应,作客观描述; 二、三两句,虚实相间,叙主观体验,加上因果关系,形成一个巧妙结合的有机体。
从全诗看来,老鹤起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它究竟有无情思?姑且不论。但它能自由自在地啄损院子前面一条小路上的苔藓,不受任何干扰,就越发衬托出山林的幽深,人不常来,历时已久。因而,那小而又小的柴门即使挨着竹丛“开”着,也显得毫无意义。细细咀嚼诗意,从末句倒推上去,那字里行间勾勒的,是一个独立而相对封闭的清静世界; 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乐天知命,超尘脱俗的林谷隐逸图。据《休宁县志》载,宋末兵祸不绝,与世无争的吴锡畴厌世入山,植兰草竹木以自况,优游林下泉际。他极爱作诗,自立机杼,故诗作深受朝野文士的交口赞誉。但散佚颇多,本篇为硕果仅存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