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相夺天真,针针巧入神。
几多瞻佛者,还想用心人。
本诗载《宋诗纪事》卷二十九,系辑自《常州府志》。据《常州府志·无锡县》载: “胶山教寺,在 (无锡)县东四十里胶山。梁太清初,萧侍郎舍宅建,名 ‘弥勒’。宋至道中,赐额。兴化建炎间,丞相李纲请以奉先世祀,改‘崇亲报德禅院’,俗称胶山寺。与惠山东西相望。”绣佛,即以刺绣状佛之像。据《广弘明集》,南朝宋刘义隆时,灵鹫寺有群燕共衔绣象委之堂内。梁沈约亦有《绣像题赞》曰:“缛文内炳,灵姿外溢”。可见绣佛之制,其源已久。
蔡载的这首咏绣佛小诗,盛赞胶山寺绣佛的形象逼真、巧夺天工; 通过瞻佛者观瞻时的心理活动,把诗的主旨引到 “明心见性”,即 “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佛理之中。
首两句盛赞绣佛的针黹之巧、形神兼备:“妙相夺天真,针针巧入神。”妙相,本佛家语,特指佛之庄严之相。如梁简文帝萧纲《大法颂·序》: “降兹妙相,等诸佛力”。天真,亦本释氏语,谓天然之真实,非人工之造作者。绣像由女工细针密线绣成,本乃人工制作之物;然因女工穿针运线之妙,竟超“夺天真”,这就使无知无觉的绣像具有了生命活力。它不但有维妙维肖的逼真之形;而且具有了庄严肃穆的传神之态。诗人的运笔之妙,不在于拘谨累赘地描述绣佛的身体四肢、耳目鼻口,那是蹩脚画师的拙劣技艺; 而是略貌取神,用 “夺天真”、“巧入神”寥寥六字,便勾勒出绣像神态。因为“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 《世说新语·巧艺》)。阿堵,就是传神之处。
后两句又翻出一层: “几多瞻佛者,还想用心人。”诗人巧妙地把自己直接对绣佛的热情礼赞之情,转到对众多瞻佛者的心理刻划上去; 而让瞻佛者 (当然也包括诗人自己) 为之代言代思。“还想用心人”,语带双关。就绣像而言,绣绘得如此逼真天然,那些虔诚的女工们一定殚精竭虑,用尽心思,其针黹之巧,令人赞叹。就佛理而言,“相”和 “心”本就是一对矛盾。《金刚般若经》云: “凡一切相,皆是虚妄; 离一切相,即名诸佛。”即便对佛相亦不例外。倘若瞻佛者仅停留在瞻仰、赞叹绣佛的“妙相”心理层次上,尚不能入佛之堂奥; 唯有脱略物相,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方识佛之真谛。“用心”,本亦释氏语,言使用其心也。唐《华严经》曰:“云何用心,能获一切胜妙功德。”又《盂兰盆经·疏》云: “菩萨用心,不务专己。”瞻佛拜佛,必须从佛之庄严肃穆之相,体悟到佛之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心;并进一步反躬自身,“但净本心,使六识从六门走出,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 (《坛经·般若品第二》)。深奥玄妙的佛理,从这两句浅易通俗的诗句中得到了生动形象的阐述。
“咏物之诗,要托物以伸意”(杨载《诗法家数》)。蔡载的这首咏绣佛小诗,其构思之妙,就在于句句不离咏物,但又句句不限于咏物,不即不离,将一大篇佛理纳于芥末小诗之中。在章法结构上,前半实写,后半转虚,“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同上),使全诗宕开一层,婉曲回环,句绝而意不绝。在遣词用字上,既通俗浅易,又暗用诸多佛家词语,切合佛寺佛境,毫不牵强做作。这些,都是值得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