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鼓初停香篆寒,呗声那为雨声阑。
弥陀界远疑城近,慈氏宫深外院宽。
正念可争无念好,非心还较即心难。
道人别有安身处,未必清晨叩懒残。
王世贞所生活的年代,明朝的封建统治已渐没落,社会矛盾也日益尖锐。对知识分子来说,儒家哲学的基本思想已无法圆满地用来解决现实中的种种社会问题,理学也于社会无补。于是他们纷纷步唐宋知识分子的后尘,在禅中寻求解脱。
元美名高一时,许多僧道奔走其门下,很多人成为他的知交。这样,有意无意中,元美从禅中得到不少启示。禅语入诗,禅趣入诗,以诗谈禅,在元美的作品中,可以找到很多例子。这首律诗即一例。
“街鼓初停香篆寒,呗声那为雨声阑。”一、二两句是环境描写。“街鼓”、“香篆”、“呗声”、“雨声”、“寒”。诗人以各种笔调,充分地调动人们的感官: 听觉、嗅觉、视觉、温度觉。诗人在这里勾勒出了一个朦胧的意境: 在小街远处清净的寺庙中,香烟袅袅,印师礼诵之声与雨声相和。诗人默立寺中,渐入沉思……。“呗声”,即 “梵呗”,乃佛教徒念经的声音。
“弥陀界远疑城近,慈氏宫深外院宽。正念可争无念好,非心还较即心难。”“弥陀”,是“阿弥陀佛”的简称,佛家净土宗以阿弥陀佛为西方“极乐世界”之尊。认为凡愿往生彼土者,只要一心不乱,长念其名号,至临终时,佛即出现前来接引,往生阿弥陀佛之极乐国土。“慈氏”即弥勒佛。弥勒乃梵语,义释为“慈”。“疑城”本指用以迷惑敌人而造的假城。“正念”乃佛法中八正道之一,即经常忆念着正见,使正见不忘失而经常现前。所谓正见,就是于一切法上见到无常、无我、缘起、四谛之理,而明确认识它,使其成为自己的知见,也属八正道之列。“非心”即无心,佛教指解脱妄念的真心。《宗镜录·四五》云:“所谓无心何者?若有心则不安,无心则自乐。故先德偈云: 莫与心为伴,无心心自安,若将心作伴,动即被心漫。”“即心”,即指“即心是佛”。禅宗认为,只要内求诸心,便可悟道成佛。《景德传灯录·七·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云: “初参大寂,问如何是佛。大寂云: ‘即心是佛’,师即大悟。”在诗人看来,弥陀界是那么遥远,而要摆脱一切妄念,达到佛所求的“真心”又是那么不容易。与其说诗人是以现实的眼光对禅进行实在的思索,毋宁说诗人是在感叹佛所求的最高境界可望而不可及。
最后二句:“道人别有安身处,未必清晨叩懒残。”“懒残”,唐释明瓒的别称。明瓒居衡山,性疏懒,常食众僧吃剩的饭菜,故时人称之为“懒残”。诗人在对禅、对佛理进行了一番思索后,觉得佛要求的“真心”难以追寻,“无念”、“非心”对一般人而言是不可追及的,所以道人如果“别有安身处”,就不定要“清晨叩懒残” 了。
一般说,以禅语入诗,以诗谈禅,诗中难免充满抽象枯燥的禅学概念与说理,这就像晋人以诗谈玄和宋人以诗讲理一样,易落于理障、观念与形象相割裂的窠臼,不能创造出完整的、浑成的意境,自然会有损于艺术的完美与感染力。王世贞的这首诗似乎也没有摆脱这种窘境,未能创造出生动完美的艺术形象和艺术境界。但这首诗毕竟还没有把人带入玄妙莫测的说理之中,诗人笔下的禅理,到底还是可以追及的,而这也许正是诗人所追求的——希望自己的诗带给人一些对禅理、对现实的思索。从这一点上看,这首诗还算成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