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许庐山远,诗传休上人。
独归双树宿,静与百花亲。
对物虽留兴,观空已悟身。
能令折腰客,遥赏竹房春。
诗题中的“皇甫冉”为李嘉祐诗友,天宝十五年(756年)进士,初任无锡尉。二人均与当时著名诗僧灵一友善。皇甫冉赴无锡之官时,曾有 《赴无锡别灵一上人》诗留别灵一,李嘉祐此诗为同时所作。
首二句称赞灵一的道行与诗才堪与慧远、惠休两位名僧媲美。慧远为东晋高僧,住庐山东林寺,故诗中称“庐山远”。休上人即汤惠休,初为僧,后宋武帝刘裕令还俗入仕。惠休有诗名,当时委巷中皆歌之,钟嵘称其“情过于才”,江淹亦有《拟休上人诗》。这两句总摄全诗,概括地写了灵一的特点。以下皆从此落笔,对这两句加以具体申述。
“双树”,娑罗双树的略称,释迦入灭的地方,又称双林、双林树。“宿”即住宿,佛家对修行者的居处有特别的规定,其中之一是“树下坐”。史称灵一 “摄持净戒,恒栖树下”。“独归双树宿”即指他能尘心自远,常依佛法。一个 “独”字写出了灵一高出尘表的佛学修养境界。据《联灯会要》载 “世尊 (释迦) 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有迦叶破颜微笑。世尊云: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一记载虽未必可靠,却被禅林传为宗门口实,因此 “花”与禅宗早有不解之缘。禅宗又以为万物之中皆有佛性,关键在于能否像迦叶祖师一样顿悟。由此,“静与百花亲”则是说灵一能于百花 (万物) 之中灵心自悟,深得禅趣与佛法。这一句仍写灵一佛学修养的高深功夫。而 “静”也是诗歌常见的境界,“百花”又是诗人常常吟咏的对象,在这里诗与禅是相通的,“静与百花亲”这种自我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心灵境界,也同样隐含着对灵一诗学性灵的称许。
然而灵一首先是位僧人。禅宗主张,以心传心,不立文字,诗歌自然也是多余之物,这样,灵一的能诗对于禅悟倒成了一种迷妄、一种执情。但灵一的过人之处乃在于 “对物虽留兴,观空已悟身”。“物”是万物,是百花。灵一虽触物兴情,发而为清诗、为妙句,却并未像能诗的休上人一样至于 “淫靡”,以致因诗妨禅(佛),而是“观空悟身”,决不因世情诗思而忘却自家本来面目,只于诗中见禅、禅内生诗,于禅于诗,深得不二法门,故不愧为诗苑之清才、禅林之高僧。这正是令李嘉祐与皇甫冉折腰倾倒,并且远别之后仍将千里相忆,“遥赏竹房春”的原因。这“竹房”是灵一居处之地,但令诗人遥赏的与其说是这一方之地的春花春草、春色春容,毋宁说是灵一上人的诗与禅,更进一步说,实在就是整个显露着如春的禅家活泼生机的灵一上人。于此可以见出诗人的敬慕之情与灵一的动人风采。史称灵一 “天性超颖,追踪谢客……居耶溪云门寺,从学者四方而至”,“尤工诗,气质淳和,格律清畅”,“刻意声调,苦心不倦,骋誉丛林”。足见本诗中所写良非虚语。
全诗前六句均从诗、禅两方面表现灵一其人,而每联结构各不相同。首联诗、禅相对,颔联禅中见诗,颈联诗中悟禅,尾联以诗人的倾慕将诗、禅收归一处。至此,诗人留别之意,与所以留别之因俱已申足,一位长于诗、深于禅的诗僧也已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