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秘书丞宋君归太学序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义,毁誉不干其守,饥寒不累其心,此众人以为难,而君子以为易。生于高门,世袭轩冕,而躬布衣韦带之行,其骄荣佚欲之乐,生长于其间,而不溺其习,日见乎其外,而不动乎其中,此虽君子,犹或难之。学行足以立身而进不止,材能足以高人而志愈下,此虽圣人,亦以为难也。《书》曰:“不自满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此诚可谓难也已。
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著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慊然,常若不足于己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
夫生而不溺其习,此盖出其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学而不止,高而愈下,予自其幼,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谓“孰能御之”者欤!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
岁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
茅鹿门曰: 以宋秘书起宰相家世胄,而以难易立论,似有深浅。
张孝先曰: 宋君固贤,而公叙之尤蔼然有情致。世胄子弟,当书一通,勒之座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