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贾昌朝除枢密使札子
臣伏见近降制书,除贾昌朝为枢密使。旬日以来,中外人情,莫不疑惧;缙绅公议,渐以沸腾。盖缘昌朝秉性回邪,执心倾险,颇知经术,能文饰奸言,好为阴谋,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众,皆乐为其用。前在相位,累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疑畏。
陛下聪明仁圣,勤俭忧劳,每于用人,尤所审慎。然而自古毁誉之言,未尝不并进于前,而听纳之际,人主之所难也。臣以谓能知听察之要,则不失之矣。何谓其要?在先察毁誉之人。若所誉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则不害其进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誉之,则可知其人不可用矣。
今有毅然立于朝,危言谠论,不阿人主,不附权臣,其直节忠诚,为中外素所称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是矣。陛下察此,则昌朝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与执政大臣谋而用之乎?与立朝忠正之士谋而用之乎?与左右近习之臣谋而用之乎?或不谋于臣下,断自圣心而用之乎?昨闻昌朝阴结宦贤,构造事端,谋动大臣以图进用。若陛下与执政大臣谋之,则大臣事在嫌疑,必难启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则无不以为非矣。其称誉昌朝、以为可用者,不过宦官、左右之人尔。陛下用昌朝,为天下而用之乎?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
然左右之人,谓之近习,朝夕出入,进见无时,其所谗谀,能使人主不觉其渐。昌朝善结宦官,人人喜为称誉,朝一人进一言,暮一人进一说,无不称昌朝之善者,陛下视听渐熟,遂简在于圣心,及将用之时,则不必与谋也。盖称荐有渐,久已熟于圣聪矣。是则陛下虽断自圣心,不谋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积渐称誉之力也。
陛下常患近岁以来大臣体轻,连为言事者弹击。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议而然也。今昌朝身为大臣,见事不能公论,乃结交中贵,因内降以起狱,以此规图进用。窃闻台谏方欲论列其过恶,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惧,物论喧腾也。今昌朝未来,议论已如此,则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烦圣德。若不尔,则昌朝得遂其志,倾害善人,坏乱朝政,必为国家生事。臣愚欲望圣慈抑左右阴荐之言,采缙绅公正之论,早罢昌朝,还其旧镇,则天下幸甚!
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见圣心求治甚劳,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议如此,既有见闻,合思裨补。取进止。
茅鹿门曰: 猫之捕鼠须咬颈;公之弹劾昌朝,却本所荐引之路攻之,仁庙焉得不动心?
张孝先曰: 昌朝交结近侍,日进誉言,人主不觉信而用之。公此札论昌朝之奸,先使人主分别所誉之为何人,最得开悟君心之道。其言词和平委曲,使听者不逆于心,而油然以解。论事如此,尤可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