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畿(选五)·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爱情诗词赏析

《华山畿(选五)·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干头。栏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本篇是南朝乐府诗中的一篇“言情之绝唱”(陈祚明语)。西洲,据唐温庭筠“西洲风日好,遥见武昌楼”句,大致可推定它地处武昌附近的长江水域,这正是南朝乐府民歌的流行地区之一。最早著录本篇的是《玉台新咏》,题为江淹作,而郭茂倩《乐府诗集》归之于“古辞”——即目之为民间歌辞;明清人又有认为是梁武帝作者(如沈德潜《古诗源》)。诗的民歌气息很浓,但其时文人贵族竞相模仿民歌的风气也极普遍,著作权的问题,恐怕是难以考定了。

这首诗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一个少女对情人的不断思念。一到芳菲的春天,她想到的首先是赶到西洲折枝梅花寄给远方的情人。显然,西洲及梅花,对这位少女的刻骨相思有着不解之缘,也许这是她同情人的定情之处,也许她俩曾在西洲的梅树下缱绻幽会,因而春来梅开又引起她的美好回忆,触动她的绮思芳心。“下西洲”犹言“去西洲”,与李白“烟花三月下扬州”之“下”意同。诗开头二句连用“忆”、“下”、“折”“寄”四个动词,一上来就将少女的相思之情凸现出来。接着二句是描写少女的外形。“杏子红”,是少女衣衫的颜色;“鸦雏色”,是形容少女头发犹如雏鸦一般乌黑。着墨不多,但她娇稚可爱的模样,却已活现纸上。“西洲”又在那里呢?诗通过一问一答,点明西洲双桨可渡,并不遥远,只须一叶轻舟,过桥便是。但是,虽然风景不殊,情人却早已远去,这不能不给她带来无尽的怅惘。日暮归来,恍如那孤飞的伯劳鸟。伯劳,性喜单栖,“东飞伯劳西飞燕”,古代常用以喻指孤独的情人;此鸟仲夏始鸣,又被人们目为夏鸟,故此处在暗示少女孤单的同时,已不露痕迹地点明时令已至夏天。

在夏日里,她整日倚门盼郎。“门中露翠钿”即谓少女在门后窥望。翠钿,镶嵌翠玉的头饰,此借指少女的容颜身影。然而“开门郎不至”,她只好出门去采摘红色的莲花,借以排遣苦闷。这里季节又从夏天过渡到秋天。采莲是六朝习俗,其时乐府中更常以“莲”谐“怜”字,用双关手法表达爱情。如“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谐“怜子”)”、“雾露隐芙蓉,见莲(谐见“怜”)不分明”皆是。这里,少女也并非真的为了采莲,而是为了在那清雅幽静的环境里回忆、遐想。“莲子清如水”、“莲心彻底红”,前者象征着少女爱情的纯洁,后者更反衬出爱情的真挚深沉。“置莲怀袖中”和“仰首望飞鸿”二句,是两个细节描写,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明艳少女,伸出纤纤柔荑,仔细地摘下莲心,放入怀袖,这时,她发现鸿雁纷纷南飞,忽又想及他快回来了吧,不禁发起呆来。这些描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少女的一片痴情和盼望情郎的焦虑心情。此时她毅然登上青楼,远眺盼郎,“尽日”二字不仅写出痴望时间之长,更写出她怀恋之情之深,渴望郎归之情的强烈。当然,这一切毕竟都是徒劳,她只能眼看白昼消逝,黑夜踵至,夜空幽邃,碧波空摇。“天自高”,“摇空绿”两句,以自然界的无情反衬出她的无可奈何的失望心情。诗最后用少女的口吻,表示寄希望于梦境,盼望多情的南风,把它们的梦魂吹向西洲相见。从而使全诗的感情达到最高潮。

这首诗在艺术上极为成功。它把少女的一往情深同自然界的景移物换紧密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诗中的时令从春天写到秋天,环境也随之而不断变化,但处处暗转,自然天成,不露斧凿痕迹,同少女情绪的变换十分谐调,通过不同季节、不同环境里人物的活动,把少女娇稚可爱的模样、焦灼急切的心情,都描写得极为细腻传神,呼之欲出。加上诗中反复使用“接字”,“钩字”和“重字”的修辞手段,从而形成了一种“续续相生,连跗接萼,摇曳无穷,情味愈出”(沈德潜语)的特色,达到了情语景语浑然一体的完美艺术境界。

只是此诗的语言虽明白晓畅,但人们对其中某些语句的理解却颇有歧见,对诗中的时令、地点、语气等,至今尚无统一看法。对诗的开头两句,更是众说纷纭:说姑娘想起了梅花而“下西洲”者(如本篇所说)有之,谓姑娘回忆“梅下西洲”者(训“下”为“落”)也有之;说“折梅”、“寄梅”均在西洲者有之,说“折梅”在西洲,寄梅时已归江南之家者也有之。不过,本诗某些语意上的模糊难解之处,丝毫未损害诗篇的艺术美,相反,却使诗篇充溢了迷濛浪漫的气氛,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