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耒·秋蕊香》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阑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别离滋味浓于酒,著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
这是一首写离愁别绪的词。不直写自己对歌妓刘淑奴的思念,而写刘淑奴对自己思念,以衬托自己对刘淑奴的刻骨思念。这是翻进一层的写法,表明自己对情人爱之深,思之切。想象中情人思己的动作、心神,时刻地浮现在自己眼前,自己身入画境,情不自已,以声泪砌成此词。因此虽写的是俗滥的题材与习见的主题,而却以真情新意感染着读者。
上片写景,景中寓情。以时间、空间的拓展,描写意象的变换,刻画人物的心态。思妇眼中景,皆以心中情化出,情融景中,故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意境冷寂凄清。词的开端两句,写屋内景物,由帘幕空疏而风从空疏孔中透入,拂面而来,感到有风从帘幕透入。再观察室内景物,黄色兽形香炉里的一线香烟随风飘散。风破帘而入,吹散香烟,打破了室内的平静,搅动了女主人的平衡心态。从女主人观察香飘与风入的认知过程,由外入室的景物描写,可知女主人注意力在室内细小之物。仿佛她的神情随着飘散的香烟而逸去。燃香是古代闺房中习见的事情,它可以御房中潮湿的霉气,给女主人带来芳香的味感,产生愉快的心态。香同闺房中女主人结成不解之缘,不可少的伴侣。因此香成为女主人寄情之物,也就成为文学作品表现女人心态的描写意象之一。这里的“香飘金兽”,既是实景描绘,又是寄情于香。女主人注情于香,心随香飘,表明室中无人,百无聊赖,以孤单之景衬托其孤寂之情。这种托香寄情的手法,于词中常见。晚唐温庭筠《更漏子》:“香雾薄,透帘幕”,韦庄《应天长》:“寂寞绣屏香一炷”,李煜《临江仙》:“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等等,都是寄托或衬托愁情的。这首词描写风吹香飘,恐怕还有更深刻地用意,它可能唤起女主人对旧日欢聚此室,在馨香氛围中,共度蜜月的回忆。而今离散,各在一方。如炉中香烟时聚时散。睹飘渺的香烟,而倍增其愁。逾念远人,就逾感到此室凄凉难挨。一丝微风,一缕香烟,引起思妇心中的轩然大波。思念之情导引她走出室内,凭栏远望,幻想所爱的恋人突然归来。可是依遍了红色栏杆,一直到黄昏之后,看不见远方景物为止,她失望了。“遍”字含有遍寻的急切之情与失望之情。空间拓展,时间延伸,愁情更向纵深发展。继之而来的是明月的升高,洁白的月光挥洒在大地上。仿佛可以给女主人带来搜寻远方目标的希望。可是虽然月华如昼,但已是夜间,一切行旅之人都在静谧的月光之下,终止了自己活动。到何处去寻找所思之人呢? 唯见簷廊上月光如昼了。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思念所思之人,饮恨泣血地渡着不眠的日夜啊! 词至此煞住上片,同时开启下片抒情,由形入神。
下片换头,“别离滋味浓于酒,著人瘦。”刻画内心体验,点明上片以景所衬之情的性质是“别离”。这两句叙中有比,以酒的浓烈滋味喻别离的痛苦体验。“于”字在这里是比较之意,引出喻体的酒。别离之痛苦是可意会难以言传的抽象感情活动,词人以人们所熟悉而又直接与间接了解过酒的滋味作比,把抽象的感情形象化了,使人可见可感,并且可以唤起人的视觉与味觉的通感作用。酒的辛辣芳香味道,给人以浓烈地刺激。适量饮用,兴奋愉快,饮多则醉,给人带来痛苦。爱情使人有甜蜜与心醉之感,强烈追求它,但别离又使人陷入痛苦中,如痴如醉。两者对于人有相类似的作用,调动人的通感活动。作为思妇体验与比较两种事物滋味,尽管其性质不同,但有可比之处,别情浓于酒。其理由是“著人瘦”。“著”字意思是触及别物与附在别物上。这虽是说别离之情附在人体上,可使人瘦削下去。其滋味比酒更浓烈,日甚一日,其痛苦之情是无限的。这种用法是可感发人意的,有因有果。结尾两句再逼进一层,揭示出潜在的心理活动。“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再以墙东柳对比别情,而感到不如。墙东柳年年春色如旧,而别情却使自己日见消瘦,逾趋苍老,青春消逝了。于对比中反衬己之不及。既关合“形瘦”,又深入神理,至此形神俱出。以有情之人比无情之柳,看似无理,但在艺术上又是合理,人之青春与柳之春色有共同之处,更重要的还是恰当地表现了思妇的痴情的精神状态,因而作痴语。别情之苦又是可以想见的了。这种以墙东柳起兴作比,反衬别情,以景结情,比直抒胸臆更富有艺术表现力,更能感染人。含不尽之意在言外。
这首词写别情,别开生面,明明是自己思念情妇,却偏写情妇思念自己,用以表明两人相爱,两地相思,非是眠花宿柳的好色之情。在写法上又是情景相衬,互为因果。上片由室内炉香到室外朱栏、月华;下片由室内之酒到室外墙东之柳,比兴寄托,情与景相衬与相融,和谐淳美。曲尽人意,非香艳词可比。正因为张耒对情人爱恋之深,知人知心,才写得这样高妙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