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曲玉管》爱情诗词赏析

《柳永·曲玉管》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立望关河

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

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

思悠悠。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

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

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柳永虽负才名,却因“薄于操行”,未得见赏,就纵游倡馆酒楼;又迫于生计,旅食四方,“旖旎近情”和“工于羁旅行役”遂成为柳词的两大特点。这首《曲玉管》就是登高念远,羁愁与相思结合之作。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以景起情,写眼前所见,以引出愁绪。“陇首云飞”出于梁朝柳恽的《捣衣诗》,诗中云:“行役滞风波,游人淹不归。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词中仅以四字开局,就带出诗中四句之意。“陇首”,即高丘之上,山头云飞,江边日晚,二句相对,再益以“烟波满目”,都是词人凭栏所见,而一“久”字,则与“云飞”、“日晚”相应,可见字无虚设。“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展眼向远处眺望,更是关河萧索,由望中之可见到望中尚不可及,可概言为“千里清秋”,这是由实到虚的时空结合体,对此苍茫,百感交集,终以“忍疑眸”结之。综观此六句,“凭阑久”三字襟前之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带后之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可见作者既善作铺排,又有照应之力。且前已“满目”而“久”,仍能纵笔再写,复以“忍凝眸”自问,透过一层,更见力量。秋日怀人之意以凭阑久望细作展衍,足表其情深意切。首叠的情中有景,为后面的抒情打下很好的基础。

次叠骤纵思绪,由今至昔,转写“所思在远道”。“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这三句暗接“忍凝眸”,意脉不断。“杳杳神京”,可见所思之人远在汴京。“盈盈仙子”,是对其赞美,由于柳永风流倜傥,喜与娼妓交往,故“仙子”可能指妓女。“别来锦字终难偶。”“锦字”出《晋书》所载窦滔、苏蕙事: 苻秦时,窦滔因罪远徙,苏蕙织锦作《回文璇玑图》诗以寄赠,诗甚凄婉。后人多以;“锦字”指妻子寄夫书信。作者用此典故,取义并非在于夫妻关系,而可能与在京应举,临轩放榜时被仁宗落之有关,其无奈而出京,与窦滔远徙相类。离别之后,“锦字”未得,难以相会。此句为推测之词,并非“仙子”已寄“锦字”。“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鸿雁传书,古已有之,而前曰“断”,后曰“无凭”,可见因未得“锦字”而转怒于雁,此句回应前面。眼见这无凭之雁冉冉飞下,雁足无书,免不得动念仙子何如?“思悠悠”三字,复又由此及彼,再展思念,而“悠悠”则成空中荡漾之妙,由实而虚。此三字不仅与首叠结句的“忍凝眸”相应,有更进一层之势,而且似游丝袅袅,再绪第三叠情思。

由“思悠悠”的过渡,从首、次二叠的铺叙,真正转为第三叠的抒情。“杳杳神京,盈盈仙子”的昔日之遇,引发了今日的“思悠悠”,而今日之所以思绪悠悠,正在于与神京内仙子的情感之深。故再由今忆昔:“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这是最难以忘怀的,然而,生活发生了突变,“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欢乐难久,忧伤长存,“雨恨云愁”四字,既化用了高唐相会神女事,又可关合此秋日风光,含义颇丰,可资遐想。在雨恨云愁,惆怅未已之时,突以“阻追游”三字喝住,结上而不起下,似一山耸起,正是满腹辛酸之所凝。至此,忆昔已被顿住,作者掉笔再写今日:“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登山临水”前着一“每”字,可见常常如此,其“平生心事”是何等深情缱绻! 如今又是登山临水,故又惹起平生心事,在“凭阑”之时,“一望”之中,又是“一场消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前面的反复致意,终又回到一“别”字之上。“永日无言”,心头沉重,还有何话可说! 望之无得,思之无益,只有缓缓移步,“却下层楼”,由“层楼”而返观“凭阑”,遥遥相应,更见字不虚设。

柳永一改晏、欧面目,变更《花间》宗风,得之于长调铺叙之力。对此,有人认为不见余味,韵终不胜。然而,不能如此简单看待,唐人律绝与《长恨歌》、《瑟琶行》都各有其胜,柳永此词铺叙细密,备足无余,装点饱满,确有蓄足而发烈之妙,读来隔阂极少,自具感人之力。而且,词中并非平铺直叙,不生波澜,不仅是今昔交叉、时空错综,较柳氏惯用的“今——昔——今”三段式结构相形失色。而且“关河萧索,千里清秋”等语,实有唐人气象。尤其是此三叠之词,每叠起结处都见沉雄、清劲,诚如周济《宋四家词选》所说:“柳词总以平叙见长,或发端,或结尾,或换头,以一二语勾勒提掇,有千钧之力。”这种勾勒之功,或只有周邦彦能出其右。读此词,不见儇薄,只见情深,实得于柳永工于铺叙、勾勒,长于情景交融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