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元·忆王孙春词》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当我们初读这首词时,总觉得它很平常,是的,它确实很平常:它所表现的主题没有新意,只是一般的春愁闺怨;它所使用的语汇也是那么地寻常,什么萋萋芳草、柳外高楼、黄昏杜鹃、梨花带雨,这些语汇在宋词和前人诗词中并非罕见。的确,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首词无论是在内容上,还是在语汇的运用上,都没有什么创新和特别之处。然而,这首词又确实给我们留下了一种难以忘却的印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印象呢? 当我们重新审视词作所表现的那个古老而又平常的春愁闺怨的主题,重新咀嚼词人所运用的平常语汇时,我们就会发现,在这个古老的主题下面,在这些平常的语汇之中,蕴涵了词人独特的艺术匠心和精湛的艺术技巧。这正象一件刀法精细而质地平常的工艺品,初看,我们会因为它质地平常而忽视它的价值,细看,我们则会被它那娴熟的刀法所吸引,因而重新确定它的价值。
春愁闺怨是一个古老的主题,也是一个令历代骚人墨客所咏叹不绝的主题。由于作家艺术匠心的不同,创作方法和艺术风格的不同,在表现这个古老主题的诗词作品中,曾出现过许多令人口口传诵的杰作。这首词虽然称不上是一篇超越前人,启示后者的杰作,但是它却以独特的艺术风格和精湛的艺术表现技巧,令人心悦诚服。这首词的独特之处,首先在于词人巧妙地将那一缕伤春怀人的意绪,隐藏在景物之中,然后通过写景,不露痕迹地传达出那种绵绵不绝的愁思,而且这种愁思的传达,是随着作品中景物的转换而渐渐显示出来,逐渐加深加浓的。
词的首句:“萋萋芳草忆王孙”。首先从远处落笔,在空阔和静谧之中,烘托出闺中人思念远方亲人的心情:极目远望,芳草萋萋,触景生情,闺中人的心中升腾起一般思念远方亲人的忧怨情绪。这开篇第一句,便把人们的视线和思绪带入天涯芳草这样一个空旷的环境里面,而且,无论是景物的描绘,还是闺中人的伤感情绪,都给人以一种深远渺邈的感觉。紧接前句,词人笔锋一移,写道:“柳外楼高空断魂”。这一笔,把人们的视线拉到近处陌头杨柳和柳外高楼上。句中一个“空”字用得很妙,它把闺中人那种空虚、寂寞、孤独的心境,十分真实地表现出来了。接着第三句:“杜宇声声不忍闻。”词人于静景的描绘之中,又配上哀婉如泣的杜鹃啼叫,这种静中有动的艺术手法,在这里更表现出环境和人物心境的凄凉悲切。本来那萋萋芳草,柳外高楼就够让人愁恼忧怨的了,现在耳畔又传来杜鹃哀鸣,就更让人愁上添愁,不忍闻听。写到此,闺中人的忧愁已经表现得十分突出了,但词人并未就此停笔,而是进一步将这种愁怀怨绪加深加浓:“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词中场景的转换已是由远而近,由外而内,由开放而封闭,而此时闺中人的愁苦也是更加浓厚。她深闭院门,是因为黄昏暝色,梨花带春雨呢? 还是不愿看到院外惹人伤心的景致,不忍听见杜鹃的哀啼呢? 院门可以深闭,但是,她那思念远方亲人的心扇是否也能随着院门的深闭而深闭呢? 全词在这浓郁的愁怨中结束,给人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和无穷的回味。这首词在景物的转换上,颇似电影镜头的运用:起句场面开阔,就象电影中的远景镜头;第二句则象一个中景镜头,让人们清楚观察到小院四周的景观;第三句就象影片中插入的画外音,起到了渲染气氛的效果;而结句则似近景镜头,使人们可以在一个特定的小环境中,更加细致地体察到闺中人的愁情怨意。
其次,这首词的独特之处还在于语汇的运用上。在这首词中,词人并没有刻意追求那种奇字警句,或许他根本不想以锤炼字句取胜,他所采用的都是一些寻常语汇,这些语汇似曾相似,在前人的诗词作品中都曾反复出现过,如从“萋萋芳草”中,我们就可以联想到前人诗作中的句子,象“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楚辞·招隐士》);“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牛希济《生查子》);“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仲淹《苏幕遮》)等等。但是,正是这些寻常语汇,却在词人的精心组合下,显得那么典雅,那么优美,而且十分成功地表现出词的独特的意境。为什么这些寻常语汇能在这首词中达到如此完美的艺术效果呢?我们觉得其成功的奥秘就在于这“寻常”上,正因为这些语汇寻常,为人们所常用,所以这些语汇本身就积淀了一种为人们所熟知的意象,蕴藏着丰富的内涵和民族文化的情愫,当人们一读到这些经词人精巧组合的语汇时,无需任何注解,读者便能调动自己的文化积累,立刻产生艺术联想,从而准确地切入作品为人们所构架的美的艺术境界。这样运用语汇,正反映了作者深厚的艺术功力和独特的艺术匠心。
总之,读这首词,我们既不能瞑思苦想它的主题所包含的意义,也不能苛求它在语言表达上有无创新,而只能欣赏它的艺术表现技巧,品味其中的意趣,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中获得一种艺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