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迷仙引》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
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
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
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
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柳永是以新腔俚语描写都市生活的乐章开一代词风的大词人,为歌妓艺人、或教坊乐工制作通俗歌词,“旖旎风流,倾倒一世。”象《迷仙引》这首词,即是代一个身隶娼籍的歌女而作,反映了宋代歌妓这个特殊的社会阶层的命运、爱情和生活。
词由少女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写起。“笄年”指加笄(发簪)的年龄,古时女子插笄盘发,标志成年;又有及笄而嫁的婚俗,也可看作婚嫁之年。“云鬟”是专意状美人典型发型的特用语:卷曲如环,盛美如云。起二句以对称的语式极写少女年幼美貌。正当如许年华,或许开始忐忑不安地憧憬未来神秘的婚后生活;然而命不由人,竟沦为娼女,开始学歌习舞了。“便”呼应“才”与“初”,表述事变在时间上紧相关连无间,以加强渲染命运逆转的突然与极大不幸。“席上尊前”是筵席的同义重复:不是天天在筵席上为人曼舞娱宾,即是日日在酒桌前给人轻歌侑觞,随处(随分)都赢得了贵族王孙的种种许诺与纷纷喝彩。描写歌女以色艺事人的单调无聊生活,以重复词语表述,反成简练。此又以“王孙”一流人物衬垫少女色艺双绝。下由“算”字领起,转写歌女内心。“算”即心想,指歌女谋算如何立身处事。“等闲”“酬一笑”,表现强颜为欢,身不由己,不欲为而强为之;应付王孙只是随便“酬一笑”,除此,纵使(便)千金的高赏也懒得一瞧。“慵觑”的轻蔑神态,将王孙贵族连带财富权势一应扫倒,以王孙的铜臭气反衬自己人品脱俗,身为下贱而精神上决不自卑自贱。“常只恐”上承“算”,单写诸多烦恼中的主要的一点。蕣华是木槿,花朝开暮败。《诗经》描写女性的美艳有“颜如蕣华”的象喻。而歌女取以自喻,却更著意于木槿朝开暮败一点,虽不无自矜自赏之意,更多的则是自怜自惜,忧惧青春年华的遽逝。以虚笔写实,妙在意多。
这位少女虽不幸沦入娼家生活的泥淖中,并不因此而堕落终生。她依然保持了健全的人性与自尊,灵魂纯洁,同常人一样,有美好的人生理想。下阕所写是她向一个“君”人倾诉爱情。“已受君恩顾”,经过长时交往,已深切体验到唯有此君的眷爱是真诚的,是可以托身的知己。在相爱的基础上主动向“君”提出进一步的期望:“好与花为主。”花是自喻,而与“蕣华”的喻义又不尽相同。歌女以色事人,“从良”的机遇犹如花的短暂,一旦色衰年老,就被社会抛弃。故“好”字表述其恳切嘱托的一种紧迫感。只有身陷牢笼的方能体会人身自由的意义。“万里丹霄”,极意描写歌女热切向往的自由天地的广阔、美好,与“席上尊前”构成强烈对比。“携手同归”是彼此平等相爱的生活理想。郑文焯评柳词说:“冥探其一词之命意所在,确有层折,如画龙点睛,其神观飞越,只在一二笔便尔破壁飞去。”此词前面平叙,至此 一笔振起,创造气象雄大之境,顿使理想飞腾起来。结二句的“烟花伴侣”与“朝云暮雨”(语出宋玉《高唐赋》)均写被狎弄被损害的妓女生活,连用“永弃却”“免教人”重加否定,表现歌女对这种生活的深恶痛绝。然而,这层意思何以不置于前面顺写,而在结尾倒出? 若置于前面,只能单纯表示一种愿望,此处则在结交“君”以后,“永弃却”的愿望即带有现实的可能性,预示歌女命运的又一个转折。
词人同情歌女人身解放的倾向自然地融入精思结构的安排上。上阕写其卖笑生涯,却淡化其情事,串写歌女的美质,著意为人物造型。下阕写理想追求,而从正反两面表述,以加强人物与卖笑生活决裂的力度。然而,一切都立足于时代容许这个风尘人物所可能做的基础上,她的命运只能寄望于那个“君”,依然投上了一层悲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