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锡·更漏子》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春夜阑,春恨切,花外子规啼月。人不见,梦难凭,
红纱一点灯。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结。
宵雾散,晓霞晖,梁间双燕飞。
一般评论者都认为毛文锡的词作“质直而寡味”,然而这首《更漏子》却“婉而多怨”,语言也颇有绮采,是一首饶有美学价值的佳作。
这是一首闺思兼闺怨的词,上片写春夜怀人。闺中女子怀念远人,这人自是她所爱、所恋的情侣。然而,思人而人却不见,虚梦更是难凭,眼前相伴的只是“一点”孤灯而已。由于“夜阑”“恨切”,才掀起了“怨”的波澜。闺中女子的“思”与“怨”,主要是通过环境气氛的描写来烘托和表现的。在这里,词中的景物如“子规”、“孤灯”,以及下片的“丁香”、“双燕”等,是已经过心物的相互感应,通过感觉成为表象,又经过艺术加工而形成了一种审美意象,再借它们来表达闺思、闺怨,就会具有审美价值,使人获得美学享受。“花外子规啼月”与“红纱一点灯”二句,渲染闺中女子怀远的思绪及怨愁,鞭辟入里,最为深切。“花外子规啼月”一句,以动写静。女子在静静的月夜里,听到鸟鸣,自然会倍加感到孤寂。况复是子规鸟的啼叫,就更使女子心魂激宕。子规,即杜鹃鸟,又称杜宇,口大尾长,鸣声凄厉,直至啼血,特能激起旅人的乡愁,以及相思女子的闺怨。所谓“杜鹃啼血猿哀鸣”,其中也有强调子规啼声感人之意。这“花”、“子规”和“月”等审美意象是通过视觉获得的,而“啼”则是借助听觉获得的,它们是由两种以上的感觉获得的意象所构成的复合的境界和气氛。“红纱一点灯”一句,达到了绝妙的境界。它借“红纱灯”的“一点”光亮,渲染出一种宁静而又孤寂的气氛。这是一个暮春之夜,闺中女子在孤寂的气氛中凝思;“花”与“月”都无心欣赏,集中表现了她寒灯孤照、夜不能寐,梦亦难成的相思生怨的心情。陈廷焯说:“‘红纱一点灯’真妙。我读之不知何故,只是瞠目呆望,不觉失声一哭。我知普天下世人读之,亦无不瞠目呆望失声一哭也。这五字五点血。”(《白雨斋词话》)这评价虽然未免过于偏爱,但是,“红纱一点灯”这种立体声电影式的意象,确实具有“境界全出”的艺术魅力。
下片进而写春日怀人。闺中女子经过一夜的迷离梦境,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偏怨别,是芳节”二句,点明女子的心绪。在这艳丽的花红柳绿的“芳菲季节”,偏巧有惹人恼恨的“怨别”,难免把室外的美景都看成是引动愁思和怨情的触媒。“庭下丁香千结”,这里运用了“移情”的艺术手法。丁香结蕾本是自然现象,但是,女子因愁思太重,却把“丁香结”看作“千结”难解的愁思,形成了审美的特异功能,增强了它的艺术力量。唐宋诗词中用“丁香结”喻愁情者甚多,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恐怕就是毛文锡这首《更漏子》的“导夫先路”。“宵雾散,晓霞晖”,这种霞明雾散的情景更加令人感伤! 在怀有春愁春恨的女子心目中,这春景不是那种生机勃勃的良辰美景;而是“惜春”之景,“送春”之景,自然会产生伤春之情。犹如“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明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一般,都充满了审美主体的感情色彩。“梁间双燕飞”句,运用了反衬的艺术手法,在表情上更加显得有力量。这一句本来是描写美好的景物,女子的情绪应该是欢愉的。但是,因为女子睹物伤怀,愁苦益重;故见“双燕飞”而尤思人独处,愈增添她的孤寂凄凉之感,乐景反而造成悲哀。这种反衬的手法,故已有之。如《诗·小雅·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是用乐景来反衬士兵的愁苦;“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则是用苦景来写士兵的快乐。这种反衬手法比一般的陪衬更有力量。
文学艺术是借助语言文字,通过鲜明具体的形象去表现思想感情的。这首词中的春、花、月、子规、纱灯;丁香、宵雾、晓霞、双燕等等,都是经过词人艺术构思后形成的审美意象。它们既写景,又抒情;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相生,使我们获得了更高、更概括、更丰富的思想内容,以及更加鲜明的艺术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美学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