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翃柳氏·章台柳杨柳枝》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章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杨柳枝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杨柳,以其在春风中生机勃勃,青翠悦目,故常与鲜花共同标志那明媚艳丽的春色,而被诗人连类并举。如“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庾信《马射赋》)“退朝花底散,归院柳边迷。”(杜甫《晚出左掖》)“缘忧武昌柳,遂忆洛阳花。”(李商隐《病中闻河东公乐营置酒口占寄上》)“滴繁知在长条柳,点重愁看破朵花。”(李咸用《雨诗》)
杨柳,又因袅娜婆娑,娇美多姿,故常被诗人采摭以比兴美人。如宋之问《和赵员外桂阳桥遇佳人》:“江雨朝飞浥轻尘,阳桥花柳不胜春。”顾云《柳》:“斜傍画筵偷舞态,低临妆阁学愁眉。”又有以柳条柔软纤细形容美人细腰者,如白居易写其二妓:“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于濆诗:“谁怜颊似桃,孰知腰胜柳。”韩偓诗:“柳腰莲脸本忘情。”有以柳叶之弯弯细长,以喻美女之眉毛者,如白居易《长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李商隐《和人题真娘墓》:“柳眉空吐数效颦。”韦庄《女冠子》:“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此外又有以柳喻美人脸者,如许浑《及第后春情》:“细摇柳脸牵长带。”以柳比美人衣袖者,如刘禹锡《忆江南》:“弱柳从风疑举袂。”以柳丝状美人之情态者,如温庭筠《菩萨蛮》: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娇无力。”……以至于后来称妓院为“花街柳巷”,称男子冶游为“攀花折柳”,把飘泊风尘的妓女比作“路旁柳”任人攀折。
杨柳,自从汉代开始形成在长安霸桥折柳送别的风俗以来(见《三辅黄图》),诗人们又赋予它以离别相思的象征意义。如北朝民歌《折杨柳枝歌辞》:“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李白《忆秦娥》:“年年柳色,霸陵伤别。”许景元《柳》:“折芳远寄相思曲,为惜荣华难再持。”
杨柳,还因其属落叶植物,兼之质性柔弱,倘一经秋风霜寒,即叶落凋零。故诗人常以柳絮、蒲柳以喻飘泊、凋零之意。《晋书·顾悦之传》:“悦之与简文同年,而发早白,帝问其故,对曰: ‘松柏之枝,经霜犹茂;蒲柳常质,望秋先零。”薛能《咏柳花》:“浮生失意频,起絮又飘沦。”
总之,杨柳这一诗歌中意象,和无边春色,和姣美女郎,和离别相思,和弱不经风等等意义都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两首词表面看也在咏柳,实则是通篇比兴拟人,除了兼包上述诸种比兴意义之外,尤妙在借“柳”之谐音双关以喻美女柳氏,其中包含着一段真实的、充满离合悲欢的爱情故事。
唐朝天宝年间,诗人韩翃(一作翊)羁滞长安,与李生相友善。李之爱姬柳氏,“艳绝一时,喜谈谑,善讴咏”,慕翃之才,甚属意焉。李生遂慷慨将柳氏赠翃,并解囊资助三十万玉成二人婚事。翌年,翃得登第,遂归昌黎省亲,暂将柳留长安。适逢安史之乱,两京沦陷。为避兵祸,柳剪发毁形,寄居法灵寺。时翃已被淄州节度使侯希逸辟为书记。及肃宗收复长安,翃便遣使密访柳,携去一囊碎金并写了这首《章台柳》赠之。柳捧金呜咽,答赠了这首《杨柳枝》。但不久柳又遭番将沙吒利劫以归第,宠之专房。及翃随希逸入觐京师乃知其事,甚沮丧凄咽。得侠士许俊相助,入沙宅将柳劫归。希逸又上行状为翃说情,肃宗乃下诏断柳归翃,夫妻终得破镜重圆。(事载孟棨《本事诗·情感一》及《太平广记》《柳氏传》)
“章台”本是战国时所建宫殿,以宫内有章台而得名,在今长安县故城西南隅。秦王曾在此宫接见蔺相如献和氏璧。台下有街名章台街。这里借指长安。“章台柳”即暗喻长安柳氏。但因柳氏本娼女,故后人遂将章台街喻指娼家聚居之所。两个叠句,用以加强寻觅呼唤之急切。“昔日青青”,喻柳氏昔日之青春妙龄、丰容艳丽。“今在否”谓是否安全健在,以疑问声口,则其忧虑担心之情可见。“长条似旧垂”,喻柳氏袅袅婷婷的身段和体态仍不减当年。“攀折他人手,”暗指柳氏值此兵慌马乱之秋,恐已为他人所劫夺占有。两句以“纵使”、“也应”开合进退,将其希望与失望,侥幸与不幸,揣测与担忧等复杂的矛盾心情写得传神活现。“长条旧垂”承上“昔日青青”;“攀折他人手”应前“今在否”。错综对比,写尽了 一腔抚今追昔,柔肠百折之相思痴情和疑虑焦灼。
柳氏答词自比为“杨柳枝”,嵌一“柳”字,既双关姓氏而与韩词称“章台柳”之暗语相应,灵犀相通;着一“枝”字,则又遥启第三句诉折柳赠别、离怨相思之情。“芳菲节”既回应韩词之“昔日青青,”颇见追惜韶华坐逝、顾影自怜之意;而又对第四句写今日如秋风凋零之衰柳,起到了欲抑先扬的对比反衬作用,可谓匠心独运。当昔春日旖旎芳菲之际,伉俪蜜月之时,却年年离多合少,宁无长恨? 而今失身蕃将,姿容憔悴,纵郎君不弃,欲续前好,而我固深感自卑自愧,岂堪郎君再来“折”乎? 末句回应韩词之结句,将其不幸身世,灵肉创伤、悲酸难言之隐,自惭形秽之情,写得极其深沉凝重而又含蓄不尽。
《杨柳枝》本汉乐府中横吹曲辞,作《折杨柳》。至隋始为宫词。后因白居易之妓樊素善唱《杨柳枝》,时人遂以曲名之,然皆七言四句,故与本篇《杨柳枝》并非同调。此二首词纯以起句为题,因句法、格律基本相同,故清人万树编《词律》将两词归入同一调《章台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