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墨谷《酹江月》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黄墨谷

淮城感兴

举杯呼月,问神京何在,淮山隐隐。抚剑频看勋业事,惟有孤忠挺挺。宫阙腥膻,衣冠沦没,天地凭谁整?一枰棋坏,救时着数宜紧。 虽是幕府文书,玉关烽火,暂送平安信。满地干戈犹未戢,毕竟中原谁定?便欲凌空,飘然直上,拂拭山河影。倚风长啸,夜深霜露凄冷。

张绍文

《酹江月》,即《念奴娇》,由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末句:“一樽还酹江月”得来。词题“淮城感兴”,“淮城”,泛指淮水两岸的城市,而淮水是当时南宋与金国对峙的前线,因作者生平不详,很难确定此词作于何时。现考《全宋词》张绍文词编在朱埴之后,朱乃宝祐四年第一甲第十六人,则在1256年问,距宋室南渡已近百年,且在1234年,蒙古兵已灭金国,故词人对北宋故都汴京与整个中原尚未收复的感兴是非常沉痛的。

上片首韵三句,第一句“举杯呼月”,仿效李白《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的浪漫奇情,而将五言诗句缩成四言,更精炼刚劲有力。“呼”字,警策狂甚;第二句,“问”字,是屈原“天问”之遗,沉痛、愤慨,痛汴京沦陷近百年尚未恢复,愤南宋昏君佞臣误国,辜负中原父老子民翘首望南师北上光复的心愿。“神京何在”四字,声可裂帛,悲愤之情,溢于言表。第三句起韵,“淮山隐隐”,“隐隐”,不分明貌,王昌龄诗:“青山隐隐孤舟微。”诗人只看到隐隐约约的淮山,而没有看到南宋边防的重兵。这四个字沉郁拗怒,是对南宋昏君佞臣,将杭作汴,醉生梦死的揭露。当时太学生俞国宝曾用醉笔写了一首《风入松》词给那些人画像:“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花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垆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紧接第二韵,提笔,境界别开。“抚剑频看勋业事,惟有孤忠挺挺”,第一句,化用杜甫“勋业频看剑”,“频”字,是描述爱国志士为恢复中原这个“勋业”,频频看剑,与在朝的昏君佞臣,不抵抗,苟安偷生,悉成对比,辛稼轩的《破阵子》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词意,乃此韵所本。第二句,“惟有孤忠挺挺”,“惟有”两字,是点睛之笔。志士仁人,为恢复中原,频频“看剑”,而报国无门,“惟有孤忠挺挺”,“孤忠”,即“孤臣的忠心”,《孟子·尽心》篇:“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挺挺”,作“正直”解。这一韵是揭露南渡已近百年,国策只是乞和赔款,称臣称侄,爱国志士,莫不扼腕。辛稼轩悲叹:“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陆游哀吟:“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南渡之初,李纲罢相,作《永遇乐》词云:“五陵萧瑟,中原杳杳,但有满襟清泪”;无数爱国志士,都是正直勇敢,对国家社稷忠心耿耿,然而得不到支持,饮恨以殁。第三韵:“宫阙腥膻,衣冠沦没,天地凭谁整?”,这韵用提笔法,直用事实来设问,第一、二句,指出大宋汴京的宫殿已被外族腥膻所玷污,中原文物,荡然无存。第三句,大声疾呼,破碎的山河,谁去收复,失去的文物,谁去整顿。上片结拍“一枰棋坏,救时着数宜急。”将南宋的形势比喻为一枰下坏了的棋局,是很贴切的。当南渡之初,勤王之师,群集建康,如能兴师北伐,中原恢复,指日可待。但高宗赵构,为一己之私,坐失战棋,像一枰棋,一着错了,诗人在百年之后,惊呼,要赶紧找出挽回败局的着数来。

下片首韵:“虽是幕府文书,玉关烽火,暂报平安信。”。“虽”字;“暂”字,都是点睛之笔,揭露南宋朝廷,醉生梦死,不图匡复,所谓“幕府文书”,乃指前方军事长官所发回来的公文。因为朝廷不重视恢复中原,所以派去前线军事官员都是乞和派,发回来的文书内容,自然是迎合朝廷的旨意:“玉关”,是边境的代称,“烽火”,古代边寒设烽火台,如边境无事,每日初夜亦放烟传信,称“平安信”,这一韵,词人揭露南宋朝廷无人运筹帷幄,只凭前方虚报的“平安信”。其实,蒙古人在灭北方全国之后,早已磨刀霍霍,窥伺吞灭南宋。第一韵的叙述,是为第二韵提笔指出的“满地干戈犹未戢”的惨酷现实作铺叙。南宋君臣只知道湖山宴乐,粉饰升平,不顾蒙古人的铁蹄即将南下,第二句“毕竟中原谁定”,是本词的第三问,也即是诗人“感兴”的顶点,词人指出,大宋失去的“神京”、“中原”,究竟由谁来定?“定”字下得极警惕,是重笔,给朝廷指出严峻的现实:是由南宋去恢复失去神京和中原,还是让蒙古人去占领呢?词人是清醒地观察到时局的严峻性:北方的蒙古族强悍的军队必将挥戈南下;词人也清醒地认识到朝廷仍然是苟且偷安,不能任用贤良,振救国家民族于万一。于是第三韵:“便欲凌空,飘然直上,拂拭山河影。”据传说月中的影象是反映地上的山河。这一韵是通过这个传说,影射自己救国救民的愿望,与辛稼轩在《太常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是同一机杼,都是运用隐喻手法,幻想能扫清朝廷的主和派势力,加强战备,恢复神京和中原。然而,毕竟现实是惨酷的,朝廷已经被佞臣奸雄所坏,已回春无力了。所以煞拍:“倚风长啸,夜深霜露凄冷。”“倚风长啸”和岳武穆的“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同样激动人心。和上片之“抚剑频看勋业,孤忠挺挺”回应。末句“夜深霜露凄冷”六个字,与其说是写诗人所处的环境,无宁说是影射国家所处的危殆局势。读此词,知词人乃“感兴”南宋昏君佞臣之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