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庆元
我无长策靖蛮氛, 愧说楼船练水军。
闻道狼贪今渐戢, 须防蚕食念犹纷。
白头合对天山雪, 赤手谁摩岭海云?
多谢新诗赠珠玉, 难禁伤别杜司勋。
林则徐
道光二十二年(1842)林则徐贬戍伊犁,行次兰州。其《壬寅日记》云:八月初四,“玉樵来邀,赴之。其署中后园有林泉之胜,玉樵新为修葺,名之曰‘若己有。”程德润,字玉樵,湖北天门人,嘉庆十九年(1814)进士,时官甘肃布政使。“方伯”,明清时对一省最高长官的美称。“藩廨”,即布政使衙门。原诗共二首,第一首酬谢程的饯行;这是第二首,抒发情怀。
“我无长策靖蛮氛,愧说楼船练水军。”诗人首先回忆了在广州抗击英军入侵的情形。道光十八年(1838),林则徐为钦差大臣,节制广东水师,查办鸦片事。十九年,林则徐在虎门焚烧了鸦片,同时积极做好抗敌准备,特别是加紧训练水师。八月,他在《中秋嶰筠尚书招余及关滋圃军门天培,饮沙角炮台眺月有作》诗中写道:“是时战舰多貔貅,相随大树驱蚍蜉。炮声裂山杂鼓角,樯影蘸水扬旌游。楼船将军(指关天培)肃钤律,云台主帅(指邓廷桢)精运筹。大宣皇威震四裔,彼服其罪吾乃柔。”不久,英军接连发动军事挑衅,但都被广东军民挫败。然而,后来定海失陷,鸦片战争也以失败告终,投降派把罪责全都推到林则徐身上。尽管前一阵子林则徐为了抵御英军做了极大的努力,而“蛮氛”至今未靖。“无长策”,“愧说”,字里行间充满了苦涩。“闻道狼贪今渐戢,须防蚕食念犹纷。”首联追昔,次联抚今。道光二十二年(1842)七月,清政府在屈辱的《中英南京条约》上签了字。“渐戢”,渐止;“犹纷”,不断产生。诗人认为,随着条约的签订,战事表面已经停息,但侵略者吞并中国的欲望仍在滋长,切不可放松警惕。1851年诗人谢世,他来不及看到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爆发,也看不到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但侵略者的野心却不幸为他所言中,诗人政治眼光是多么敏锐!
颈联,“白头合对天山雪,赤手谁摩岭海云。”上句瞻望前程,下句回首来路。瞻望前程,年老不敏,被贬戍终年积雪的天山也是合该的;回首来路,如今肩负抵御侵略者的重任、应付东南多变风云局面的又是谁呢?“岭海”,指五岭以南的广东、广西地区。诗人虽被遣边地,自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而对东南形势、国家存亡的命运却始终不能忘怀,赤诚之心,令人感动!鸦片战争时,诗人曾任两广总督,后来其职为投降派琦善所替代,局面一蹶而不可收拾,对此,林则徐记忆犹新,因此他对主两广事者为谁特别关心,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尾联,“多谢新诗赠珠玉,难禁伤别杜司勋。”上句称美程原唱如珠似玉,下句难禁伤别之情。杜司勋,唐诗人杜牧,宣宗大中年间,由睦州刺史升为司勋员外郎。李商隐《杜司勋》有句云:“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唯有杜司勋。”
林则徐被遣,远戍伊犁,路出兰州,征途万里,行旅劳顿,在这种情况下,他回想起广州御敌之事,还为当时未能彻底消除敌患而深感有愧。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提醒人们注意敌人的“狼贪”,“蚕食”,而置自己的荣辱、得失以至生死而不顾。诗人在西安与妻子家人道别时唱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这首诗表现的正是这种以国家利益为重的强烈爱国精神。徐世昌在评价林则徐诗歌的思想艺术成就时说:“文忠经世之才,余事为诗,缘情赋物,靡不裁量精到,中边俱澈,卓识闳论,亦时流其间,非寻常诗人所及。谪戍后诸作,尤悱恻深厚,有忧国之心,而无怨诽之迹。”(《晚晴簃诗汇诗话》)就本诗而言,也大体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