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新《沁园春》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坂田新

旅夜不眠,中怀伊郁,倚沁园春,五叠前韵。茫茫前路,悠悠我生,即景伤怀,不能自已。录赠赏心,当同太息

坐忍楼中,读故人词,举浊酒杯。正鼍更欲断,鸡筹渐逼;雁声才过,蛩语连催。滴滴乡心,星星旅恨,都被今宵牵动来。归期误,算两边青眼,终夜长开。

扬眉何处庭阶,笑白也空耽倚马才。信贫原非病,名原非福;能为桃李,奚害舆台。当日王孙,也曾胯下,肯让淮阴千古哉。多情甚,只西楼明月,依旧追陪。

孙点

孙点于明治二十年(光绪十三年,1887)东渡日本,实际是仕途坎坷、生活很不如意情况下的背井离乡之举。到了日本国,“茫茫前路,悠悠我生”的悲叹外,又增添了羁旅漂泊之感。这首词兼写这两个方面的思想感情。

上片触景生情,抒发游子思乡的苦闷。“望忍楼中,读故人词,举浊酒杯”,写眼前事。以“忍”名楼,有无限委屈、无可奈何的意味。“读故人词”,正是知己赏心。“举浊酒杯”来自“浊酒一杯家万里”(范仲淹:《渔家傲》),思乡之情不言而喻。“正鼍更欲断,鸡筹渐逼;雁声才过,蛩语连催”,表示时间推移。夜深沉,五更寒,天将晓,哀鸿飞,彻夜不眠的游子忍受着如此惨淡、凄凉的时光。鼍,鼍龙。古人认为鼍龙鸣声如鼓,且与更鼓相应,初更一鸣,二更二鸣,故称鼍更。鸡筹,古代报晓之官称鸡人,他们以筹计更,所以有鸡筹这个名称。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即有“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的句子,“雁声”“蛩语”暗写乡愁。李清照《声声慢》云:“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她在《念奴娇》中又说:“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这里的“雁声”,有多种意义。传书的鸿雁能否带去我思乡的深情?来自远方的大雁,能否告诉我故乡的消息?鸿雁的哀鸣岂不是我流落异域的呼号?蛩语。蟋蟀鸣声,也在声声催人归去。至此,感情激荡,正面点出:“滴滴乡心,星星旅恨,都被今宵牵动来。”郁积心头的思乡情、漂泊恨,喷涌而出。“即景伤怀,不能自已。”更进一层,“归期误,算两边青眼,终夜长开。”我思故人,故人思我。误了归期,故乡的亲友不也象我一样,辗转反侧,彻夜不眠吗!晋代阮籍,不拘礼法,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嵇康来访,兴高采列对以青眼(见《晋书·阮籍传》)。用“青眼”,表示朋友间志同道合,友情深厚。“终夜长开”,语本元稹《遣悲怀》:“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谓二人相思,终夜不眠。在艺术表达方面,上片用言事、写景、抒情的层层递进方式,由含蓄、婉转到直抒胸臆。

下片由乡愁转为深沉的怀才不遇的人生感叹,似乎是在向“青眼”相对的友人诉说。“扬眉何处庭阶,笑白也空耽倚马才。”想当年,李白也是空有才华,不得施展,时至今日,何处能够扬眉吐气,实现抱负。李白《与韩荆州书》云:“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即使如此,韩朝宗仍未提举李白。古今才人都有不遇之叹,面对现实,又何必戚戚于心、于是笔锋一转,作自我排遣。“信贫原非病,名原非福;能为桃李,奚害舆台。当日王孙,也曾胯下,肯让淮阴千古哉。”《庄子·让王》记载了子贡往见原宪的故事。衣服华丽、大马轩车的子贡对捉襟见肘的原宪说:“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贫原非病”“君子固穷”,又何必为贫穷忧心呢?杜甫云:“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刘禹锡云:“名高毁所集,言巧智难防”(《萋兮吟》)。如此看来,何需求名呢。苏轼《再和杨公济梅花十绝》之二:“天教桃李作舆台,故遣寒梅第一开。”寒梅先放,犹如一些人的飞黄腾达,天意如此,迟开的桃李当然等而之下,就象许多地位低微的人。古代人分十等,舆为六等,台为十等,舆台者,微贱之人也。既然生来的桃李,也就免不了“舆台”的处境了。“当日王孙”,指韩信当时。据《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乞食漂母,漂母云:“吾哀王孙而进食。”这样的王孙公子,曾受胯下之辱。“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孰视之,俯出胯下,蒲伏。”淮阴侯韩信能如此,“肯让淮阴千古哉”,我又何尝不能忍辱一时呢!从哲理、从天意、从长远,表示胸怀坦荡、潇洒旷达。然而,这是绝望中的希望,是自我安慰,是无也奈何的排遣而已。因此,结末是“多情甚,只西楼明月,依旧追陪。”眼前只有清冷的月光,多情地洒在诗人身上,凄清与寂寞萦绕诗人心头,“剪不断,理还乱。”森槐南对这首词的评语是:“天外哀鸿,草际寒蛩,剪西风,泪雨梧桐,伤心人语,宁忍卒读。后幅极旷达,却极悲郁。蒋心馀曰:使普天下不得意的人儿同洒泪。余于此阕亦云。”这是很恰当的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