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何满子
岁暮远为客, 边隅还用兵。
烟尘犯雪岭, 鼓角动江城。
天地日流血, 朝廷谁请缨?
济时敢爱死, 寂寞壮心惊。
读诗必须知人论世,才能以意逆志,这是孟子在两千多年前就说过的,至今仍是读古人诗必循的不二法门。读这首诗也必须了解当时的局势,杜甫的处境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感触,才能理解短短四十字中的感情厚度和诗人忧愤的深广。
此诗作于代宗广德元年(763),时为岁暮,见于题。杜甫于上年即宝应元年七月,送严武还朝至绵州,得悉徐知道在成都拥兵作乱,避居于梓州(今四川三台)。梓州滨涪江,故诗中有“江城”字。此年秋,诗人由梓州赴阆州(今四川阆中)吊唁房琯,残冬方归。杜甫自天宝十四载冬由长安赴奉先探亲、逢安史之乱以后,辗转流离已将十年之久。上元元年(760)在成都筑草堂虽暂得栖息之安,但仍是作客;由成都播迁到梓州,更是客中之客。首句“为客”二字,在诗人是含有双重的羁旅之思的。因此,这年春天得悉官军收复河南河北,有了“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机会时,其“喜欲狂”的心情是极易理解的。正在此时,邻接梓州的松(今四川松潘)、维(今四川理县西)、保(理县境)三州,忽遭吐蕃的侵袭而陷落;中原虽传捷报,而边隅又落入烟尘鼓角之中,次句用一“还”字,惋叹之情无限。诗的后两联痛干戈未息,请缨乏人,愿以身赴的慷慨忧患之心,便是时局与诗人的处境驱动下吐泄出来的沉重感叹。
作了如上的简略说明之后,几乎用不着再给这首诗作美学上的分析了。诗人不过是真实地、直白地抒发他当时的真感触,真性情,没有任何的藻丽和矫饰。诗格就是人格,诗的生命就是真实,相对于诗人的人格和真实,其他技法上的一切都是细枝末节。
诗以前半首叙事,展示时地和事态,颔联用“烟尘”代战乱,“鼓角”代兵警,雪岭代松潘的宝鼎山,江城代梓州,略设形象,使叙述不至板滞枯涩;后四句抒情,颈联惊心动魄而又涕泪以道,末联归结到自身未酬的愿望,即所谓卒章见志,并以结句的“寂寞”暗关首句岁暮为客之意,结构极为绵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