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雷《关将军挽歌》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胡大雷

飓风昼卷阴云昏,巨舶如山驱火轮。番儿船头擂大鼓,碧眼鬼奴出杀人。粤关守卒走相告,防海夜遣关将军。将军料敌有胆略,楼橹万艘屯虎门。虎门粤咽喉,险要无比伦:峭壁东西峡,下临不测渊;涛泷阻绝八万里,彼虏深入孤无援,鹿角相掎断归路,漏网欲脱愁鲸鲲。惜哉大府畏懦坐失策,犬羊自古终难驯;海波沸涌黯落日,群鬼叫啸气益振。我军虽众无斗志,荷戈却立不敢前;赣兵昔时号骁勇,今胡望风同溃奔!将军徒手犹搏战,自言力竭孤国恩;可怜裹尸无马革,巨炮一震成烟尘。臣有老母年九十,眼下一孙未成立,诏书哀痛为雨泣。吾闻父子死贼更有陈连升,炳炳大节同崚嶒。猿鹤幻化那忍论,我为剪纸招忠魂。

朱琦

这是一首吊唁抗英名将关天培的挽诗。关天培,字仲因,号滋圃,江苏山阳(今淮安)人。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他正任广东水师提督,一八四一年二月下旬,英军进攻虎门炮台,关天培率军英勇抵抗,守台力战。两广总督琦善执行妥协投降政策,早已暗中与英人订立了丧权辱国的川鼻草约,拒不发派援兵。关天培孤军奋战,与守台将士四百余人一块壮烈牺牲。《关将军挽歌》记述吟咏的就是关天培在虎门之战中抗击敌寇、战死殉国的英雄事迹。

这首长诗可分为四个层次,前四句为第一个层次。“飓风昼卷阴云昏”,以阴云密布、狂风怒卷的海上风暴喻战事将临;“巨舶如山驱火轮”,既实写敌寇的船坚炮利,又写出敌寇凶猛扑来。“番儿船头擂大鼓,碧眼鬼奴出杀人”,进一步写敌寇的气势汹汹,着重点出其“出杀人”的侵略行径与残杀我国人民的罪行。

自“粤关”以下十二句为诗的第二层次,写关将军率军虎门拒敌。“粤关守卒走相告”,引出下句“防海夜遣”的“关将军”,他是本诗的中心人物。“将军料敌有胆略,楼橹万艘屯虎门”,以守虎门一事突出将军的胆略,于是,虎门的种种情况成为这一层次的重心所在。虎门在珠江口,是海船出入广州的必经之地,大小二虎山,峭壁高耸,对峙如门,海水汹涌,假如敌船深入,将难逃覆灭命运,此处,“鹿角相掎断归路,漏网欲脱愁鲸鲲”二句,指大小二虎门如鹿角突出相接扼守着珠江口,前能迎头阻击,后能截断归路,敌军欲“漏网”逃脱是不可能的;鲸鲲,喻英侵略军。前二层次,一写敌军气势汹汹,逼人太甚,一写我方堂堂正正,据险守关,敌我双方的对抗与交战厮杀在诗的层次结构安排上显现出来了。

“惜哉”以下二十五句为第三层次,写我军的失败与关将军的壮烈牺牲。诗先承第一层次着重写敌军的凶猛毒恶,“犬羊”,以牲畜代指侵略者,“终难驯”,指斥侵略军不讲仁义信用,是不义之师。“海波沸涌黯落日,群鬼叫啸气益振”,一句写景,一句写人,两相映照,更显出战场上敌人的嚣张。“我军虽众无斗志,荷戈却立不敢前;赣兵昔时号骁勇,今胡望风同溃奔”,诗人在此对我军令人丧气的行为故作惊讶,其实,这第三层次首句“惜哉大府畏懦坐失策”已交代出原因投降派战前不作准备,战中又畏死怕敌,怎怪我军会有如此的表现。“惜哉”之感叹又有更丰富的意味,一惜虎门险要的形势不得发挥作用,二惜投降派领导下的军队人心惶惶,不战自溃;三惜,即下文“将军徒手犹搏战,自言力竭孤国恩;可怜裹尸无马革,巨炮一震成烟尘”,惜关将军的英勇牺牲。东汉时,将军马援发出誓言,愿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此时此刻,投降派把战局弄得一塌糊涂,敌军的炮火已炸碎关将军的身躯,连裹尸而还都不可能了,可是,关将军觉得战败是辜负了国家的信任,其内心世界是多么地高尚。诗在此处,蕴含着诗人多少悲痛与愤怒啊!“臣有老母年九十,眼下一孙未成立”,诗人在此补叙关天培的家庭情况,欲激起人们对关将军英勇牺牲的悲痛。“诏书哀痛为雨泣”,则直写人们的沉痛心情,补足上述叙述的意味。

最后几句为第四层次。“吾闻父子死贼更有陈连升,炳炳大节同崚增”,陈连升为三江口副将,守广东沙角炮台,1841年一月初,英军进攻沙角炮台,他带领自己的儿子长鹏,以兵六百抵御数千侵略军,用炮和地雷毙敌数百名,最后弹尽援绝,父子及其他将士同时殉国。诗人吟咏与赞扬他们为国为民的忠贞节操,此处,以山高之“峻嶒”(língcéng)来比喻节操之高尚。此处的描述仿佛游离于“关将军挽歌”之外,实则诗人写出,普天之下,与敌死战到底的英雄将士还很多,诗人意欲表明,诗歌吟诵的不仅仅是关将军,而是全体为国捐躯的抗英将士。“猿鹤幻化那忍论,我为剪纸招忠魂”,《抱朴子》载,“周穆王南征,一军皆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后以猿鹤幻化比喻从军战死。剪纸招魂,本是民间习俗,诗人以之表达自己的哀思与对死难将士的纪念。第四层次虽只四句,但诗人两用第一人称,他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情与痛苦,他忍不住要自己出面大声疾呼、抒发感情了。

全诗宏放奇宕,雄深峻迈,笔触随意远近,视野大小皆宜,抒情或人或己,叙事或我或敌,读罢掩卷闭目,战火纷飞之中,一位英雄将军赫然屹立在前。全诗较多地运用反衬手法,以战斗的最后失败来看,写虎门险要、牢不可破的天时地利,正是为了反衬投降派的妥协误国;写敌人的嚣张凶恶,正是为了反衬关天培的不屈抗战,如此等等。全诗把人物放在战场的大背景之下来塑造,把主要人物放在与其他英雄人物的联系之中来塑造,所以,虽然笔笔是粗线勾勒,但气势夺人,神态全出。全诗情感一任奔驰,不拘旧格,挥洒慷慨,真是一首歌咏爱国精神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