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治平《丁亥重阳悼阵亡将士》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艾治平

回首天涯忆故乡, 忽闻节候又重阳。

断肠何处啼猿月? 警梦当阶唳鹤霜。

击楫几时清海浦? 枕戈犹未扫欃枪。

可怜多少英雄骨, 空照黄花吐烈香。

张家玉

清顺治三年(1646),唐王隆武政权亡后,十一月,桂王朱由榔(原封永明王),在广东肇庆称帝,翌年,改元永历。丁亥,即永历元年(1647)。这年三月,曾拥立唐王并率军参加过抗清战斗的张家玉,在自己的家乡东莞县又起兵抗清。

本诗开篇径直抒怀,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回首天涯忆故乡,忽闻节候又重阳。”“天涯”,犹天边,极远的地方。本来这时张家玉率军活动于龙门、博罗一带,距家乡并不远,但因东莞已陷清军,故有咫尺天涯之感。何况现在又到了重阳节、而又于此时伤悼半年来追随自己作战牺牲了的将士呢!诗意层层递进,似直实曲,无限沉痛的哀思,蕴于字里行间。颔联情景交融。古称“(猿)鸣,其声哀”(《山海经·南山经》注)。《水经注·江水》:“自三峡七百里中,……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啭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诗中亦常称猿鸣声哀。月色凄清,猿猴哀啼,从何处传来,如此令人断肠!?这句似问非问,似知似不知,妙在迷离惝恍,盖诗人以哀猿啼月暗示对阵亡将士之哀悼也。次句“警梦”似由于“唳鹤”。所谓“夜及半而鹤唳”(《论衡·变动篇》);“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诗·小雅·鹤鸣》)。其声响亮,于是醒后起视阶前,见严霜满地。但这里绝非只是纪实写景。古代传说,鹤性机警,八月白露降,流于草叶,滴滴有声,即高鸣相警,徙所宿处。事见《风土记》。杨涛《狐听冰赋》:“虫疑之理有殊,鹤警之听可比。”所以这句明显地寓有军情紧急意。忆乡、悼亡与风声鹤唳的现实紧密联系一起,真实地反映出在清军进迫下,爱国志士处于艰危境况下的心声。

转入颈联用典。上句见《晋书》卷62《祖逖传》。时晋室大乱,“逖以社稷倾覆,常怀振复之志”。后率部曲百余家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下句见《晋书》同卷《刘琨传》:“琨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与范阳祖逖为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欃枪”,彗星的别称。亦作“搀枪”,即天搀和天枪。《史记》卷27《天官书》:“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欃,……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枪。”古人迷信,所谓“天欃为兵,赤地千里,枯骨籍籍”;“天枪夕出西南,占曰为兵丧乱”。认为这两种妖星出现,即有战乱。陆游《万里桥江上习射》:“天上欃枪端可落,草间狐兔不须惊。”这里用“几时”“犹未”语气,尤表示出壮志昂扬、复国杀敌心切。尾联以“英雄骨”和“吐烈香”的黄花相映照,应题“重阳悼阵亡将士”,关脉切合,收结有力。“黄花”,即菊花。“吐烈香”实暗寓对阵亡将士节烈的赞颂。奉鲁王朱以海监国,兵败被俘壮烈就义的张煌言有《野人饷菊有感》诗云:“战罢秋风笑物华,野人偏自献黄花。已看铁骨经霜老,莫遣金心带雨斜。”两诗都寓有诗人坚贞不屈的节操,但这里曰“可怜”曰“空照”,适足见其悲痛之深沉。不过从全首诗看,仍哀而不伤,壮声英概,热血沸腾,如见肺腑。所谓“据鞍草檄,横槊赋诗”,正是火热的战斗生活,和生死与共的战友之情,二者自然融合,凝结成章,故纯真的爱国情怀,如水银泻地般地神行纸上了。